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一缕相思笛 > 第八十七章 戴罪修行
    夜风微澜,湖水波动,我带着嘲弄的目光送别那个黑影,想着如果他真心帮我,就不应该给绝症病人送来十全大补丸,治不好病是其次,怕的就是把这病人补得咽不去最后那口气又活不成一个好人,最是痛苦。

    等我再次睁开眼时,湖水变回了蓝色,看这成色,想必此刻已是一日的最佳时分。可惜我今日的状况比昨日更加不堪,说来还多亏了那位司姻之神。

    他未曾出现之前,我只是被忘情湖的湖水灼得昏死过去,又从昏死中醒来再痛得昏死过去的不停循环着,等到他出现之后,他说的那番话我不领情是一回事,但对我造成的影响却也是存在的。

    比如他提醒了我,此刻我的心里对白止有恨有悔,这点我承认,唯独那个“爱”我怎么都不能承认。

    凭什么我还要爱他?

    我怎么可能还对他有爱?

    每每一想到这里,忘情湖的湖水就比前一刻我不想之时更狂妄百倍的肆虐着我,焦灼着我,在许多个即将昏死过去的瞬间,我都听到了身体发出滋滋的声音,这声音与我曾经拿火凤烤羊腿时发出的滋滋声一般无二。

    等到我从昏死之后再度醒来时,我都想掀起身上的裙衫,看看我的全身是否与那羊腿一样焦黄焦黄的。

    但每次又因为新的一波痛楚马不停蹄的袭来,等不及我动手,又昏死过去了。

    如此反复之后,我便作罢了。

    焦黄又如何?

    没有焦黄又如何?

    都不过是一具不中用的残躯。

    当湖水第二次变成与黑色接近的深蓝时,正是我又一次醒来的时候。

    令我奇怪的是,此刻我的身体被一个避水的结界所保护着,我四处张望,没有找到任何生灵的踪迹。

    太奇怪了。

    等湖水再度发生改变,慢慢褪去浓浓的色彩变得明亮起来时,保护我的这个避水结界开始产生晃动,我正诧异,第一缕光线射了进来,射入之处的结界消失了,湖水沿着这个漏洞开始渗入整个结界里,先是淹没了我的脚尖,那种难以言说的痛楚立马随着湖水的上升从我的脚尖往我的全身往我的头顶蔓延,直至将整个结界撑破,一口将我吞噬。

    一个晚上的安逸,让我在这股熟悉而又没有办法习惯的痛楚之中直接昏死了过去。

    这一次我昏过去的时间比较长,醒来时又是黑漆漆的夜,令人奇怪的是,昨夜出现的结界此刻又出现了,它好似没有被白日的光线破坏般,完好如初的将我包裹其间不受湖水的侵蚀。

    到底是谁这么有心?

    我冷冷笑着:实在找不出现在还有谁会这般对我。

    但不管我如何想的,自那之后这个奇怪的结界就一直存在着,它似乎怕光,每当第一缕光线射入,它就会土崩瓦解;但又有着不可思议的自我修复能力,一入夜又完好无损的保护着我。

    我想我能牢牢记下司闭司分司至火凤的仇,记下神界对我犯下的罪,记下那个明媚少年对我的欺骗与伤害,却又没有被忘情湖啃噬得尸骨无存,反而坚持了三千万年必须归功于这个神奇的结界。

    不管结界背后藏着谁,不管他用意何在,他都将为他今日的仁慈或是虚伪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我在心里狰狞的笑着:经历了这么多,我可不再是那个谁给我一点恩惠,我就会网开一面的焱兮了。

    谁叫这是神界欠我的呢?

    从上古时期开始,你的创世者父神就欠我的,我不会再傻到将这笔恨只记到父神头上,我要让整个神界来偿还我受到的所有屈辱与痛苦。

    呵呵呵

    虚铆,你想不到吧,三千万年,邪恶的忘情湖不但没有吞噬掉我的仇恨,反让我的仇恨就像一粒种子般,在我心里在我身体里在我思想里生根发芽。

    我在这里起誓:生命不息,此恨不绝!

    我带着这份再也化不开的仇恨过了三千万年,直到某一日,我记得很清楚,这个某一日是三千万年后的第四百九十六天,禁锢我手脚的湖心锁突然断了,我的身体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升了上去。

    当我整个身体露出湖面,呈现在神界的明媚之下时,我没有喜悦,反而被明晃晃的光刺得这双早就变了形的眼睛有了无法适从的痛苦。

    我只能闭上眼。

    “焱兮神君?焱兮神君?”

    一个秀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小声唤道,我闭着眼,没办法看清楚敢这么称呼我的人到底是谁?

    “焱兮神君?”

    她又唤了我一遍,我侧头转向她所在的方向,我的喉咙早在六百万年前就被我喊哑了,除了用这个动作表示我还没有死,正在听她说话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好在这是一个聪明伶俐的神女,不过是细想了那么一会儿,就猜出了我的状况,怯怯问了一句:“您……说不了话?”

    我本想笑一个给她看,表示对她聪明的认可,但我突然记起,我已有三千万年不曾笑过,早就忘了怎么笑,什么是笑,最后只得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我没有用笑来给她嘉许,还是因为我不但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

    只听她站起身后,走了五六步的样子,与什么人开说两三句话。很快便来了人,七手八脚的把我抬上一顶轿子,那个秀气的声音也一同回来了,追着轿子跟我絮叨,多亏了她话多,我才大致了解了一番眼前事。

    我被困忘情湖三千万年,在这三千万年里,我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呆在湖中心,弄是没有整出半点幺蛾子来出神界的丑,这让虚铆很是有面子。再者,沉了三千万年,忘情湖不让我容颜俱损,还断了我修为,吸了我神力,若不是因我曾吃下一个穷桑树果,我这条小命只怕早就没了。

    净梵殿深知这一点,各路神者也知这一点,他们心知即算再将我困个三千万年或是三十个三千万年、三百个三千万年,也困不出比现在这副残像更惨的结果来。更何况三千万年的时间实在不短,神界旧貌换新颜不说,也让我当初所犯之事,早就成了一个口口相传的“据说”。

    可见,神界对我的恨已经烟消云散,至于我对神界的恨,以我这副怂样,完全可以忽略。

    恰逢一千万年前的火神祝融忌日当天,余无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真的老得神志不清了,亲上净梵殿替我求情。这可真是令人大跌眼镜,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替我向虚铆求情?

    我可还记得他当初明明说过我是身份不明,言不正名不顺,玷污火神一族的凶险小人,怎么这会子又来怜惜我了?

    “余无长老多番向虚铆长老求情,但不管余无长老如何哀求,虚铆长老总是用那句话回了他:忘情湖水不干,湖心锁不断,焱兮不得出忘情湖。”

    当初这句话是虚铆亲口当着众神说的,别人兴许忘了,他必不能忘,因为这是他的脸面,放我出来,就是打他的脸。所以,他饶是不依余无,我才觉得不奇怪,若是他一口依了,那才是活见了鬼。

    “余无长老也是铁了心,硬生生求了一千万年,听闻明日又是祝融神君的忌日,虚铆长老许是被感动了,又听闻湖心锁在今日自己断了,才给了您这个恩赦。”

    只怕没这么简单吧。

    我在心里冷笑道。

    “到了,焱兮神君。”

    到了?

    是到了净梵殿的正殿,还是……

    我还没猜出我到底被这小宫婢送到了哪里,又多出一些七手八脚之辈,将我从轿子里弄了出来。

    “各位侍神大人,尛乙去也。”

    尛乙,这就是小宫婢的名字,倒是头次听闻。

    这名叫尛乙的宫婢说完以后,窸窸窣窣走近我,在好生抱起我,便纵身一跃,跳下了一个风口子,听着这风口子的声音,我猜测此乃入凡尘。

    难道,这就是虚铆答应的条件:放我出忘情湖,实则是将我逐出神界,丢入人界,让我去自生自灭?

    “以后这就是神君与尛乙的家了。”

    经过一番痛苦的风凌刀刺后,尛乙将我放下,雀跃的说道。

    家?

    哼,我的家永远只有一个,在长白上。

    我心里这般回应着这丫头的话,身体却因不堪入凡尘所给的负担而一头栽下,人事不省。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这里躺了几日,等我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我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裹着,此举甚好,将那明明的刺眼的光遮得干干净净,省去了我不少痛苦。

    我摸摸索索想爬起来,没想到身体太虚成了这样,连坐起来的力气都缺乏,只好又不甘心的躺着。

    屋里很静,听不到脚步声,倒是听出煮东西的噗噗声,我用力闻了闻有药草的香味,想必是在替我煎药。

    得了这个空闲,又见屋内无人,我伸出两只手细细摸着我的脸,意想之中没有柔顺的触感,坑坑洼洼一片,只是不知这份残败是我的手还是我的脸。

    我摸着一路往下,摸到了我的喉咙处,同样是坑坑洼洼,再往下,我想摸摸我的身体,却发现身上的衣裳根本不是衣裳,而是与我的身体粘连在一起的软布。以前因我日日浸在湖水中,除了灼痛就是昏死过去,所以不曾感受过衣裳与布的区别,更分不清身体残缺的程度,此刻我突然意识到,这具身体应该比我想象中腐蚀得更厉害。

    真相虽然残忍,但好在我的泪早就哭干了,还不至于让我这般不知分寸的在这里为了这么点事痛哭流涕。

    我颤颤巍巍的揪起一块布想撕下来,才动了这个念头,一种身上的皮肤被刀子活活剥下来般的剧痛立刻侵袭而来,痛得我连连吸气,还不解恨。

    我咬着牙想继续,一只大手突然抓住我,制止了我的行为。

    我不记得这个屋里有呼吸声,也不记得何时有谁贸然进来过,这双手是一直都在,还是后来悄无声息进入的?

    这令我十分不安,虽然不安,但我也不愿任他摆布,两只手仍死死揪着身上的布不放。奈何他的力气惊人,直接掰开我变形的十指,将我的手分别压在两边。

    “焱兮神君,您怎么啦?”

    正当我与这个无声之人暗自较劲之时,尛乙终于出现了,从她焦急与关怀的语气里不难瞧出,这双手是一开始就存在的,而且尛乙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这里不单单住着我与尛乙,还有这个一直没有吭过声的神秘人。

    尛乙坐在我床榻前,安抚我时,那双手就悄悄退下了,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一口呼吸,隐藏得够彻底。

    尛乙细细查看了我胸前的布,又看了看我的两只手,应是没有什么大碍,只听她松了一口气道:“焱兮神君,您千万不能再去揪您身上的布了。”

    我别过脸,将后脑勺对着尛乙,以示我的不满。

    “唉……”

    长长一声叹息,我听不出到底是谁,唯一可以断定的是这声叹息不是出自尛乙这口,而是那双手的主人,他是个男人,在他抓住我之时,我便猜出来了。

    叹息之后,尛乙轻轻扳过我的脸,支支吾吾道:“您……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忘情湖……您也知道的,无论是神还是人,身体都有被一层皮肤包裹着。但是……您的……您的皮肤已经……被腐蚀掉了。所以,这层布……就是您的皮肤。”

    何必说得这么小心谨慎,我会真的不知吗?

    我早就知道是这样了,只不过我不愿意面对罢了。

    我又别过脸去,继续表达我的不满。

    尛乙吸了吸鼻子,不解道:“尛乙说的都是实话,并无半点隐瞒,神君为何还要动怒,不愿理睬尛乙?”

    我侧着头,慢慢抬起一只手,指着我所看不见的屋子不吭声,实则也是吭不了声。

    但我想尛乙冰雪聪明,她自然懂我的意思。

    果然,她哦了一声后,才柔声说道:“都怪尛乙粗心,忘了给您介绍:他是净梵殿的一日侍神。昨日,您身子太过虚弱,刚落了地,就昏了过去。所以尛乙还来不及告诉您长老的意思。长老说了:湖心锁断,必是余无忠心感动父神之魂所致,准余无之请,放焱兮神君出湖。但因神君罪过太深,实在不宜留在神界,现将神君除去神籍,遣送至人界戴罪修行,着宫婢尛乙贴身伺候,着侍神一日随身保护。若无净梵殿特令,焱兮神君不得私自潜回神界,神界众神也因遵守戒律,不许私下与焱兮神君接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