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现在一想，觉得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面具女的视线撇向了一边，“而且，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
雪清莲哑口无言，最后才道：“你不是还有你的……事业吗？”
“事业？”面具女嘴角渗出的血丝更多，“什么事业？你是说万弑门？”
雪清莲点了点头。
“嗬，你的脑袋是怎么想的？”面具女不屑地道，“万弑门根本不是我的事业。它只是暂时算作一个我停留的地方。”
“为什么？难道你对它没有一丝感情吗？”雪清莲极为不解，这好像和他们前不久创建的暗夜阁有些不大一样啊。
面具女嗤笑一声，“感情？你在和我谈感情？”
“不然呢？”
“你的脑子是不是秀逗了？我加入万弑门的时候，就没有感情了，而且，就算有感情的时候，都给了那个男人了，哪里来的多余的感情？”
雪清莲觉得她们的话题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你还是赶紧杀了我吧。力量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消失的感觉可不好受。”面具男虽这么说着，但雪清莲却从她的眸中看出了倔强。面具女明显就是死鸭子嘴硬。
“那我偏偏就不让你死，再来感受感受这种你一生只能感受一次的感觉。”雪清莲将手垫在脑后，躺在面具女身旁，“我就陪你走完这一段路。这最后一段路。”
面具女虽没有说话，但是眸中却有着难以察觉的淡淡的感激。重新把视线投向天空，面具女静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镰刀。
……
天，是湛蓝的，如海水一般的蓝；云，是纯白的，如牛奶一般的白；人，是安静的，如死亡一般的安静。
也许……真的死亡了吧？
“喂！我说你现在还没有死吧？”雪清莲听着耳旁的呼吸声逐渐减弱，直至消失，忍不住问道，但是语气中却有着一分的……难受……
没有回答。
雪清莲翻了个身，双臂支撑住身体，戳了戳面具女的脸，“要是没死就回答。”
指尖感受到的，是一点点的僵硬。
雪清莲整个人呆在那里，片刻，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原位，毫不嫌弃自己身旁躺着的是个死人。
“我说。”雪清莲幽幽地开口道，仿佛是讲给面具女听一般。
“比起你来，我可以说是幸福，但是我也有我的难处。”
“一个神帝的女儿，对啊，是女儿。我是女的。随清楼的八公子，是女的，天雪踏冰王，也是女的。”
“你应该很难以想象作为大千世界的公主，竟然在八岁的时候，就离开了父亲的保护。”雪清莲轻笑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谁，略带稚嫩的声音在这个仅仅只能看见半个天空的深谷中回荡。
“但是，真的离开保护了吗？”
“不，并没有。”
“我还有七个哥哥和姐姐，虽然不是亲的，但却比亲的还亲。”
“我们八个聚集起来的时候，爹爹才会派一个小神来保护我们。要是我们分开了，只要八个中少了任何一个，小神级护卫就会自己离开，等到我们再次聚集的时候，才会重新回来。”
“但是，那个护卫我们几乎都没见过，最多看见一个背影。或者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他才会勉强帮我们一下。而他，也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圣邪战场是那么好进的吗？就连我父亲，也就是神帝进到一个圣邪战场，只要那个大陆的最高等级压制低于他的修为，他也会受重伤。”
“一个帝王，甚至可以说是帝皇。在自己的女儿和整个大千世界中，他会选择大千世界。”
“因为这是一个责任。我的母亲，也就是十三王中的天魔王，雪衍菻，在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我——”
“‘碧儿啊，你要知道，你的父帝不可能一直保护你，直到一辈子。你要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所有人都奈何不了你的时候，你才是真正的安全。’”
“很可笑吧？我现在还是习惯叫父帝和母皇叫做父亲和母亲呢。你说我幼不幼稚啊？”
“一个神域的，最尊贵的，让所有人羡慕的公主殿下。曾经的身体上，有过无数条伤痕。最严重的情况，还是除了脸部，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伤痕。”
“他们那些人羡慕我，只因为他们只看到过我最光鲜的时候，我最痛苦最阴暗的世界，他们从来都不会去注意。”
“呵，直到现在，我们神域内部的矛盾还是没有解决，而父亲也没有这个时间来解决。我们人类，还不如魔族和邪族来得团结。虽然说他们也有摩擦，可是我们人类的还是矛盾啊！”
“父亲给我这个随清楼，其实有一部分的意思，是让我们把神域内部的矛盾尽可能地解决一些。他也是有私心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哪一个人没有私心呢？”
“哪一个人是真正的大公无私呢？”
“哪一个人是真正的光明磊落呢？”
“哪一个人是真正的两袖清风呢？”
“哪一个人是真正的纯真无邪呢？”
“哪一个人是真正的自由快乐呢？”
“每一个人都有私心，都有牵绊，都有不舍，都有挂念，都有仇恨，都有感恩……”
“不过，要是没有这些，那么‘人’也不是‘人’了。”雪清莲自嘲地一笑。
“我想要保护的有很多，我想要得到的有很多，我想要杀无赦的也有很多。”
“但是，我挂念的也有很多，我关心的也有很多，我厌恶的也有很多，我不舍的也有很多。”
“你说，到底是谁对谁错呢？”
“其实，谁都没有错，可是谁都有错。”
“一个人，永远都是从错误中认识自己，了解自己。”
“就算是圣人，他也有错误的地方。”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就算他琴棋书画，诗歌词赋都会，而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实力又是最顶端的那一个。”
“但是他孤独。”
“因为高处不胜寒。”
“你得到一样东西，就会失去一样。”
“他只能看着脚下的芸芸众生，但却永远得不到属于底层人的那一份热闹与温情。”
“就像是我父亲。”
“他看上去很尊贵很尊贵，实力又很强很强。”
“但是，他有时候却很孤独。我的母亲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他更多的时候，是渴望。”
“渴望那一份温情，渴望那一份温暖。”
“又像是我……”雪清莲叹了口气，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