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迅速的下落，整个堕落的过程所用的时间不超过五秒，却让苏良感觉十分漫长。手里的电棒嗑在岩壁上熄了火，四周的黑暗仿佛凝固了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是苏良之所以喘不过气，更多的原因是那只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双手。
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这……这绝对不是人类的手！苏良的皮肤比大脑还要清楚，那只手不但冰凉，而且还很干涩，尤其是指甲十分尖利，苏良的脖子被掐的几乎要渗出血来。
“唔……”眼睛只能看见一个肥壮的影子，身体能接触到那东西的躯干——毛茸茸的，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忽然，身体一片冰凉，水从耳朵、鼻孔、嘴巴里汹涌而入，苏良挣扎了一下，口腔里仅剩的空气也随着这细微的挣扎上浮到水面上，消失不见。
苏良并不是整个身体都在水里。他清楚地知道，他的下半身还在地面上，而那个怪物就蹲在自己的身体上，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按在水里。苏良痛苦的微微睁了睁眼，浅浅的水隔在自己与空气之间，泛着晶亮的泡沫。苏良只剩下一丝神智，勉强望出去，只见那只怪物隐约的轮廓随着水波荡漾，那个形状不似苏良见过的任何一个生物。
……唔……究竟……究竟是什么东西……
忽然，水面被一道光束迅速的晃过，而怪物的手猛地用力又迅速的放了开，紧接着水面传来一阵猛烈的扑打声，苏良的脑袋还没来得及上浮，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扯出了水面。
“咳咳……”猛烈的咳嗦了许久，苏良两眼发黑，耳朵里轰轰烈烈的鬼哭狼嚎。
“没事吧？”熟悉的声音依旧那样沉稳低沉，那只抓着苏良的手松开了苏良的衣领，转了个方向，却直接拍向了苏良的后背。
这一拍，苏良顿时喷出一大口水，咳嗦的更加厉害。
“……别……别动我。”苏良勉强吐出一句话，身体还在不住地发颤。
说实话，不是很害怕。因为一切来得太突然所以现在还有点不知所谓。苏良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死亡就已经如此接近了。
是的，死亡刚刚是那么的贴近苏良，可是苏良身边能人众多，阎王爷就是收不走他。
原来，就在苏良忽然摔倒的时候，苏醒他们就立刻做出了反应。苏醒追了几步，但是那东西速得太快又先发制人，瞬间就把苏良扯到了一个小洞里。这个洞比人的周长要略大，那东西托着苏良从这个洞里消失不见，而几乎是同时，苏醒迅速的跳入了洞口，追了过去。也正是由于苏醒果断的判断，才避免了苏良被按在水里窒息而死的悲剧。
苏良抬起头，艰难的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轮廓柔和的侧脸。
苏醒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很疏远——倒不至于冷淡，只是让人不敢打扰。
好像……侧脸看起来比正脸好相处呢？
“水吐出来会舒服很多。”很生硬的句子结构，但是苏良有一项神技——就是能够脑补出其中的温情。
二叔在关心他呢！
“已经好多了……”苏良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拼命回应自己脑补出的“关心”。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苏良才慢慢地恢复过来。苏醒把他扶起来，两个人这才有空闲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个溶洞？苏良的左脚边是一条河流，味道挺好还有点泉水的甘甜——这是刚才苏良用半条命得到的信息。上面有些嶙峋的石头，不论是墙壁还是地面都很湿润，沿着河水往前看似乎还有路可走。苏醒晃了晃自己的手电筒，又捡起了苏良的手电筒，晃了晃，取出里面的电池，揣进兜里：“原路返回似乎不可能。”
“……好像是这样……我们怎么办？”苏良无奈的笑了笑，心情却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二叔在这里，莫名的让他心安。
“继续走。也许能找到出去的路。”苏醒往黑暗里望了望，用手电筒晃了晃，水波灿若繁星：“刚才的东西，你看清楚了么？”
苏良摇了摇头：“没看清楚……不过绝对不是人类。”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他刚刚在水里看见的那个轮廓，还有那触感诡异的手指——那究竟是什么怪物？
苏醒也不再问，目光往水里探了探，沉默许久，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
……
另一处——
那森和符榕迷了路。
在苏良被扯走的那一瞬间，跳下去的并不只是苏醒。在苏醒之后，那森和符榕也先后跳了进去。但是，短暂的时间差，让他不但没看到苏良的影子，甚至苏醒的不知去向。
两个人在一条黑色的隧道里游荡很久，手里的照明灯不断地四处搜索着，但是却只能看到干裂的墙壁和很多颜色暗淡的彩色涂鸦。
“……这样下去，非但找不到苏良，恐怕咱们都会迷失在这里。”那森眉头皱着，停下了脚步。在他身后，符榕也停下了脚步。
漆黑的隧道里，顿时寂然无声。
“这里有很多的岔路口。但是却很有规律。”那森用探照灯照射前方的一个岔路：“有的地方，甚至还有标记。”
“恩。要顺着标记走么？”符榕自然不笨。有些标记很详细，甚至会标明方向。而且这条隧道明显是人工修建的，但是却十分复杂——所以对于两个人来说，只要找对方向，应该就能找到出口。
那森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幽深的隧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龙江区的地下，会有如此庞大的地下隧道……”
……
溶洞中——
身边空气的温度，越来越低。
苏良的湿衣服粘在身上，越来越难受。苏良开始犯愁——想要生火是不可能的。烤干衣服？算了吧根本没有那个时间，而且在这里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的危险。谁知道那个怪物什么时候又回回来，再次掐住苏良的脖子呢？
“阿嚏！”苏良忽然身体一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声喷嚏，在空旷的洞穴里被无限放大，然后循环播放。
走在前面的苏醒微微侧头，瞧了苏良一眼。
苏良此时的表情有点小尴尬。
四目相对，苏醒略一沉默，忽然把手电筒递了过来——
苏良愣愣的看着手电筒，然后条件反射的接了过去。然后，就是再次茫然的看向苏醒的脸——二叔这是要干嘛？
只见苏醒的手指搭上了棉服的拉链。
苏良忽然明白了——二叔这是要把自己的衣服给自己啊！
这怎么使得！
“二叔！不用真不用！我……”苏良一时间语无伦次。
“我没关系。”语气依旧淡漠，但是却隐隐含着一丝不容质疑的霸气。说话间，苏醒已经把棉服脱下，只穿着一件薄绒衣，在苏良眼前站的挺拔。棉服被举在了苏良的眼前，苏醒眼帘低垂，平淡的对苏良说：“异变种，这种温度没关系。”
苏良张了张嘴，又闭上。说实话，心里不是滋味。
看着二叔嘴里说出“异变种”这三个字，苏良心情复杂。苏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情，每一个异变种——因为这三个字，经历过什么，感受过什么，苏良只凭借传闻就能够想到。更何况，单单苏良知道的——二十年前，二叔就是因为“异变种”这三个字，在苏家众叛亲离。
明明什么错都没有的他，被昔日的朋友、兄弟们，彻底放弃。
二十年的牢狱之苦，就像苏良第一次在白罗地监狱看到苏醒的时候。那些铁链，不带一丝人性，直接从身体中穿过去，一条条粗大的锁链，用最残忍的方式把这个人囚禁——只是因为，他是异变种。
二叔……是否也厌恶自己这个身份？是否会……为自己“异变种”的身份而感到无奈和伤感？
但是现在，这个人为了让自己穿上棉衣，承认了自己异变种的身份。
这样，不公平。
苏良觉得自己对不住这份温柔。
……
最后，苏良还是换上了苏醒的棉服。
这是一种别样的温暖。身体开始感觉到热气，麻木的身体也开始恢复。但是身体之内，那颗心里那丝凉意，却怎么也驱除不掉。
“二叔……我能问问，你以前的事情么？”苏良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这个问题让苏醒略感诧异。微微侧头，苏醒却并没有因此减小前进的速度。
“……”
“来苏家之前你的事情，可以……和我说说么？”苏良继续请求。
也不是好奇……只是想要知道，“异变种”是什么。
“杀人的恶魔”、“无情的刽子手”、“堕落者”、“异端”……这样的词语，一直充斥在苏良的耳边。在人类之间，异变种们，俨然已经变成了与人鱼一样恶心的东西。
尽管……他们曾经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
甚至，是他们的亲人、朋友。
“……不记得。”走在前面的苏醒，却淡淡的回应了一句：“来苏家之前的记忆，很短。”
苏良有点失望——虽然从黎叔那里，稍微听说过二叔失忆的事情，但是还是忍不住有点失落。
二叔之前是做什么的？
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在黄金路里流浪？
“但是，总能梦到一个女人的脸。”苏醒忽然的话，让苏良忍不住猛抬头。
苏醒眼帘低垂，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苏良看不懂的意味：“她对我说什么，但我听不清。”
回头，看见苏良震惊的眼神，苏醒慢慢的继续说：“这就是全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