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昊静静地看着,不说一句话,也不点头。
他很聪明,经过这一边串的事情,他早已明白了,自己一向自诩的聪明,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根本毫无用处。
一力降十会,小聪明只会自误!
“好,很好!本使对你都有点佩服了,不过,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力量的重要性了,那我们就有了共同的谈话基础。”
阴无忌颇为满意,这让叶昊心里,更加怒火中烧。
“第一条路,本使之前就说过,守敬与守孝,本使都要得到!你这么聪明,想必早已明白本使的心意了吧?”
说到这里,阴无忌神秘一笑:“这第二条嘛,想必比前面一条,更能让你觉得容易接受,只是,风险也是很大的,哈哈!那就是,本使也回月老,就把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许给你做个小媳妇?”
话毕,阴无忌退后三步,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叶昊、蔡雪如、顾大牛,三方的反应。
“靠!不行!你这个死太监,死矮子!布王,圣人,还不快快救王妃的驾!小耗子,你要是敢打雪如的主意,本王就阉了你!”
不出所料,顾大牛永远都是“反应最快”的,也是反应最为激烈的,只是却根本没有人搭理他的自说自话。
叶昊看了看旁边的蔡雪如,此时那朵【九幽玉莲】熠熠生辉,不断变幻着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美仑美焕,神秘莫测,映得蔡雪如圣洁高贵,如同女神般咫尺如天涯。
叶昊觉得,这个女孩儿,从来没有此刻美丽过,也从来没有此刻陌生过。
原来的蔡雪如,始终是甜蜜的,如江家屯南的女儿河,清秀明澈,欢快自然,永远是可望也可及的,没有丝毫隔阂。
可是,此时此刻,在叶昊心里,原来的蔡雪如,似乎变成了一个影子,眼前的女孩子,如同雨后的彩虹,梦幻绚烂,却高高在天上,只可远观,难以近看,脸上原来可亲可爱的笑容,也变得淡淡的,冷艳的。
她,在胸前那朵神莲的照耀下,如出尘仙子,不言不语,不说反对,也不说同意。
“哇,这难道是一朵魔花么!雪如妹子,怎么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真的要成为仙子了哦!”
田广布的一声大叫,唤醒了有些失落的叶昊,他尚记得刚刚那种耻辱感,再不犹豫,挺直了背,站直了腰,望着偏斜的日头,郎声开口:
“特使大人的美意,小子无以消受,还请见谅。昊生父未知下落,幸累爷爷养大,岂可行背亲之举!天无二日,亲无再有!”
阴无忌眯起了眼睛。
“蔡家姐姐,灵秀慧美,长大后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自会有谦谦君子,乘白马而来,踏祥云而至,琴瑟和谐,必有佳好!小子虽无父母之教,却也有爷爷之训,断然不会行此强人之事,生生误了蔡姐姐名节!”
说至此处,叶昊心中隐隐有些疼痛,似乎是生命中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自己身上流走,他紧了紧拳头,对着骄阳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明誓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不论今后如何,此生绝不主动与黄泉宗为难!请特使大人,收回此命。”
听了叶昊如此干脆决然,顾大牛咧嘴大笑:“哈哈!不愧是本王的护**师,就是有志气!小耗子别怕,这死太监如果敢为难你,本王就把他喂了你家大黄!咦,怎么许久没有看到你家的大黄呢?……”
“小子,你可想好了。不要以为有老烟鬼的庇护,本使就不敢杀你!况且,你应该也听得分明,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本使虽然本事不小,却也未必能护得你周全,到了那里,老烟鬼也无话可说啊!”
阴无忌,显然极擅揣摩,别人心思。
此时所说,句句攻入叶昊要害,这完全是以性命相要挟。
叶昊心中难免升起,退缩之意,出了江家屯,去往死人村的路,恐怕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一路上又是要这个阴恻恻的特使护送,他有的是手段让自己消失。
只是,想到爷爷,如果自己不把握这个机会,恐怕此生再也没有可能,看到爷爷了,自己也会永远只能做个普通人,不说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连顾大牛这样的傻子都比不过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已知仙途岂作凡!
爷爷的故事里,那些大英雄,大豪杰,从来没有被“坏人”吓倒的,即便死也不会退缩,总是在夹缝中求取那一线生机!
吃喝卖了彼,这才是自己要的人生!
“生死有命,祸福不测。既然前路凶险,依小子看来,特使大人应当想着如何保全自身才是,莫要被几个小鬼缠住了,不得回返啊!至于小子,既然老村长敢把我们托付与特使大人,自然是相信特使大人,不会做此下作之事。”
叶昊无家无业,本就是光棍一条,爷爷已经入了死人村,他想去见也只是那么个念想,自然有一股子敢豁出去的狠劲。
阴无忌正待开口,老村长却早已站了起来,在脚下磕了磕烟锅,随即开口:“行了,时辰不早,该出发了。阴大人,应该心里也有数了吧?就别再吓唬这些孩子了。正如叶昊这孩子说的,这一路上,最该注意的,反而是你这位特使大人,你这身黄泉气可是……”
“停,停,停!老子马上就要去那鬼地方了,你这死烟鬼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再说,老子这可是替你卖命,也没有一点同情心,活该一辈子愁苦!老子还不去了呢,哼!”阴无忌气急败坏地打断老村长,一个劲儿地抱怨了起来。
“呵呵,去不去,都是你阴大人的事。只是,你这辈子,再想找这样的差事,恐怕是再没可能了。否则,以你的身份,又何必来做这个特使呢……”
老村长似乎是吃定了阴无忌,料定他不会拒绝,也不知到底有何底气。
“真是老奸巨滑!原来你一早,就料定了一切!这样一来,阴某人也就更加安心了一些,看来那件事的希望更大了一些……”
“呵呵,你错了!你的出现,确实是个意外,完全不在老夫的算计之内。至于你的那件事,成算不足三成……”
黑了脸的阴无忌,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在嘴皮子上很难占到便宜,转而把尴尬发泄到了叶昊身上:
“臭小子,别以为老子刚才是说着玩儿,我阴某人可是说一不二,杀人随性的!你要是不喜欢这小姑娘,老子可就替你享用了……”
只是,这话也许是挑战了老村长的底线,立马呵斥道:
“聒噪!连老夫的人,也想动不成!还不带着这帮小崽子们,快点上路!”
……
九月初一的午后,阳光分外温暖。
热闹了一个上午的青石广场,重新恢复了平静,孩子们离开了,特使大人也远去了,那些在试炼中伤了神魂的“失败品”也被送了回去,每个人都已经走上了自己的人生之路,不可逆转!
然而,这个小小的广场,并非没有人,只是没有人再发出声响,远远近近,影影绰绰,早已站满了男男女女,将老村长一个人孤零零地围在当中。
烟圈继续飞舞,只是这次却没再停留,而是一闪即逝,快速地在广场周围结成了一方大“茧”,如同半个虚而不实的大碗,倒扣在广场之上,其间有烟女散花,烟狗戏鼠,有骨架当空,恶鬼竞食……
在这大茧的遮罩之下,连空中的太阳,都被遮挡在外,一道道阳光,不甘地在茧外乱窜,将大茧化成了七彩变幻的精彩之所,惹得那些烟圈所化的另类生灵,争相追逐起了一道道光霞,仙魔乱魔,似乎预示了什么特殊的天象。
这时,老村长轻轻一叹,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说吧。你们可有人后悔了?”
无人作声,也无人低头,只是静静地站立着,如同一尊尊雕像,形态各异。
“是啊,祖祖辈辈,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早已没有了后悔的余地。江家屯,江家已无人;死人村,未死却当死。牺牲,注定是我们这些人的宿命,只是即便以老夫这等老迈之身,也要让这天,打开一个窟窿,也要让这大地,开出一道门户!咳,咳……”
这时的老村长,再无愁苦之色,反而是满脸郑重,义正辞严,如同文庙里的圣人,敢与这天地争锋!
“大长老,您老保重身体吧!这里没有人怪您,如果不是您,数十年前,这里就没有了江家屯,可恨天道不公,后人无能,祖宗基业,竟也败坏至此……”这是一位看起来比老村长,还要老迈的老头,满头白发,瘦瘦巴巴,柱着一条黑木拐,也如同主人一样干瘦。
“老不死,你也别矫情了,都长成这幅德性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要我说啊,当年你就不该放了……算了,算了,多说也是无益,反正老娘是把什么都交给你了!”开口的是,一个美艳的半老徐娘,一把声音宛如黄莺出谷,嗔怒喜怨,动人心魄,直说得老村长,半晌无语。
“老头,你说吧,接下来,怎么办?俺牛花花,跟俺家顾大,只听你这老头的!只是以后,别没事儿,总到别人家瞎转悠,传出去,人家这脸面上不好看的……而且,俺家这爷们,虽有些笨头楞脑,却是个有血性的,闹出人命来,人家也过意不去……”顾大嫂子一手环着自家男人的肩膀,一手骚弄着头上的一朵大红花,红着脸,羞羞怯怯地说话,只是那声音却殊无半点温婉之意,直如母牛发情。
老村长刚刚威严的气势,终于在先后两位女人的发难中,萎了下来,又变得满面愁苦,只是在脚底板磕着旱烟锅,砰砰作响,嘴里不住念叨着:
“黄泉一现,人头落;黄泉二现,活人乱;黄泉三现,黄泉三现,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