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涛回到支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干刑警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出外勤,队里平时本就人少。到了这个时候还留在队里的,要么是有重要情况要汇报,要么就是还在等——等人,或是等事。刚办完一个跨境追逃,今天队里格外的清闲。除了一个值班的,也就只有金玲和钢子还坐在桌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什么。见程涛从外面进来,钢子跳下桌子准备迎上去。可程涛却显得有点儿魂不守舍的,也没注意二人,径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金玲和钢子都是队里数得着的“聪明人”,一见这情况就明白——有大事了。
钢子回头望着金玲,表情略显八卦地问“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金玲头也没回,有点儿担心地回了一句。可能,也只有金玲能明白,是真的要有大事发生了。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今天第一眼看到白鹿山案发现场尸体时,金玲就隐隐有了种不安的情素在心头徘徊。挥不去,抹不掉。就像一滴墨汗滴在洁白的衣服上,怎么洗也总是有点痕迹留在那里。只因那种伤……太让人难以理解了。内脏破裂致人死亡的案例不少,但金铃第一眼就觉得这具尸体的内伤不正常。内脏破碎成那样…………应该是粉碎成那样。就像是有种力量在死者体内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然后把死者的内脏搅得粉碎。尸检结果出来后,证实了金玲的观点。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整具尸体没有开放式伤口,如果单单是胸骨骨折挤压内脏的话,只会使挤压处内脏破裂,不会是像这具尸体一样,把内脏粉碎成“一锅汤”。金玲向程涛提过这个疑问,而程涛的反应让金玲更是不安起来。金玲明白,程涛知道些什么。知道却又不说,还行为反常,不是出大事了还能有什么?
这个道理钢子也懂,钢子的性子可不会拐弯儿,你不知道?那我问知道的去。站起身二话不说,径直向程涛办公室闯去。金玲暗叹口气,跳下桌子跟了上去。
“你回来了?什么情况??”钢子开门见山地问。
程涛当然“知道点儿什么”。就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害怕。程涛第一时间找了陈局,一直到现在才回来。这还有点神游呢,被钢子这“开门就是一座山”地问题吓了一跳,茫然地回问道“什么……什么情况?”
“你不是找陈局了吗?”
“是呀!”程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儿??”
程涛看了一眼刚进门的金玲,不耐烦地指了指门。金玲随手把门关紧。见程涛这么神神叨叨地,两人都有点儿紧张地看着程涛。
程涛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张纸,扔在了桌儿上。钢子大手一捞就抓在了手里——《关于成立白鹿山案专案组的决定》………
“这不挺正常吗?上个新案子,成立专案组尽快破案,你至于………”
“看名单……”程涛不耐烦地打断钢子,提醒道。
“哦……”钢子越过“悠长”的套话往下看,“名单………只有我们三个??………特聘顾问??………这颜臻是谁??”钢子疑惑了,抬头望向程涛八卦地问道“你妹??”
程涛恨得牙痒痒,怒怼道“你妹!!你全家都妹?!!”
钢子头大了,“发什么火儿呀?这名字这么秀气应该是个女的,平白无故冒出个顾问来,陈局的脾性,不会给你安排人的,那就只能是你要的人啰……不是你妹是谁??”
程涛怒瞪着钢子,嘴张了半天不知该怎么骂这货的“聪明”。
冷场了半天,还是金玲解了围“到底怎么回事儿?颜臻是谁呀?”
“是我小师兄……”程涛差点儿被钢子给整断了片,找了个台阶算是下来了。
“师兄??”金玲和钢子异口同声地惊奇,不认识似地打量着程涛。能报上师兄师弟的都不是一般人儿,现在两人才发现,对于程涛的过去,两人知道的还真不多。
程涛懒得理会两人的八卦表情,凝重地接着道“白鹿山这案子不简单,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畴。我向陈局请示了,把我师兄请过来帮忙。”
“请神哪??你师兄哪个局子的,这么牛?”钢子看不懂了,跟了程涛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程涛怂过?白认无能还请人帮忙………这还是程涛吗??
“哪儿那么多费话??”程涛不耐烦地堵回了钢子的问题“我师兄应该后天到,这两天你们先把材料备一下,等我师兄到了我们开个启动会,会上再详细汇总吧”
其实这案子挺“干净”的,没有多少可以准备的。除了尸体奇怪的内伤外,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钢子安排人对周围群众进行走访,只了解到些狗血的剧情:当天晚上,山上的一个工人外出喝酒,喝到半夜才往回走。半路尿急,钻林子撞见了尸体。吓得吼了一嗓子,惊了方圆几公里。然后从三更半夜开始,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白鹿派出所当然也听见了这“惊世一声吼”,赶到现场时,这里已经是灯火通明。要不说能当上所长的人也不会是笨人,尸体见多了,一见这主儿就觉着不对劲。当时就报了彭州支队。而死者就是市政清洁单位的清洁工刘长义,这一片儿也是老刘所负责的区域。这案子,没有目击者,没有知情人。
都是老刑警了,一天多的时间,钢子把能了解的都了解了一遍。死者的社会关系人、周边监控调取排查可疑人员或是车辆等……也很是把钢子“充实”了一番。想想也没什么别的头绪了,就只等程涛说的那位大神师兄上门了。
隔天中午,程涛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临走吩咐钢子“我师兄今天下午到,本想到机场接一下。我这儿有事接不了了,你不认识也不方便接。都是自己人也不用矫情,你就在家等着,告诉我师兄我很快回来。”
钢子满口答应,准备好了水果茶水,等着迎接大神。
在钢子想着,程涛的师兄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就像在部队时的连长那样儿的,顶天立地、气场逼人。让人看一眼就知道此人不凡。那种不怒自威之像,一般人见了都会心虚紧张。钢子就这样,在部队时,见了连长就跟犯错的小学生见了老师一样。“这才能称得上是神人嘛”。想到这儿,钢子原本的期待又多了一点儿紧张了。
到了下午三点多,还不见神人到来,钢子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这程队也是不靠谱儿,这人到底啥时候到你倒是给个点儿呀。”百无聊赖之下,响起了呼噜声。
钢子觉得自己才刚咪上一会儿,就被人踢醒了“嗯??人到了吗??”迷迷糊糊一轱辘爬起来,钢子见着了金玲,忙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让你接待人家你就这么接待的呀??”
钢子张嘴打了个哈欠,看了下时间——4:26分。然后又躺了下去“这大神到底啥时候到嘛………”
金玲又一脚踢在钢子的小腿上“起来了!再怎么说也是程队的师兄,不给谁面子还不给程队面子吗?这样让人看见多不好??”
钢子一声痛叫,捂着小腿报怨“我说你个小丫头,整天穿个高跟鞋跑来跑去累不累呀你??”
金玲也懒得费话,抬脚就要再“补一刀”时,桌上的座机电话响了,钢子忙跑过去接了起来。这座机是内线,电话是门卫打来的,说是门口有人找。钢子这下开心了“这人总算是到了”。
两人满怀期待跑到大门口,钢子左顾右盼,没见着心目中的神人。倒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站在那里。见两人出来,忙迎了上来。
“您是杨警官吧?”年轻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钢子一见这人,心里无比失望。这跟他心目中神人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心里有气,但又碍于程涛的面子不好表现出来。忙浮夸地伸手握住年轻人的手,没命地摇着道“我是我是,我就是杨钢。师兄好师兄好………可算是等到你了。”
年轻人被钢子摇得像是风雨中的喇叭花般乱颤,看得金玲心疼一秒钟。年轻人也被钢子的“热情”搞蒙了,愣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久等了久等了………没……没想到杨警官这么热情哈………”
钢子暗地里白眼乱翻,心里某处已是千顷良田变牧场——专养羊驼。“应该的应该的!!”手上不但没放开年轻人的手,反而又使了几分力。
年轻人被钢子的大手握得真吸冷气,费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说“不好意思杨警官,打扰到您了。这次和您见面是因我们公司现在有最新的保险优惠给到您……………”
钢子气坏了,站在大门口半天了没回过神来。年轻人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心里的千顷牧场成指数增长。金玲蹲在一旁,手捂着肚子、头埋在双膝,双肩乱颤声音恐怖而痛苦。可笑惨了,这辈子好像没这么笑过。这二货………没法形容。
两个就这么一个站着面无表情地发呆,一个蹲在地上我见犹怜地“痛苦”。像足了一对吵架的情侣。
良久,金玲笑够了。可不能再笑了,要出人命了。推了钢子一把,满脸扭曲地道“回去吧,还傻站这儿干嘛??”说完又想蹲下去,不行,忍不住。
钢子满脸死灰,瞪了装没事儿人的门卫一眼,也不知道是跟谁警告道“这事儿没发生过,对吧??”门卫咬着嘴唇,一个劲儿点头。金玲无力地胡乱摆摆手。钢子也不理会二个,转身就要往回走。
钢子一转身,却看到支队办公楼的楼顶站着个人。这楼不高,也就三层。仿欧式风格,楼顶小半是平台,大半是阁楼。阁楼顶部尖立圆滑,也就只有鸟能站在上面。而这人就这么挺立在楼顶,手中火光一闪,一阵青烟升起,淡淡的硝烟的味道远远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