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一行人没了货物拖累，速度比来时快了很多，回头看看县城鳞次栉比的楼群，村民们纷纷感慨：“这里真不如村子里好，什么都要钱，撒泡尿都难。”
张建民这次没有负责牵马，而是握紧了电弧枪走在最前面，“年年唠叨，还没够？都打起精神，如果遇到游民，多招募一些。”
游民，专指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浪者，在长河县，除了开荒的猎民，人人出生后都会在脑干植入一颗比针尖还小的纳米胶囊，里面有个人的一切信息，人人在获得纳米胶囊时都会获得四十亩土地，土地在哪，做什么用，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只有天灾时，才会在专门机构的带领下去当面确认自己因为天灾失去了土地。这时，就会被取出纳米胶囊，沦为游民。
张麦不是游民，他完全可以离开自己的四十亩田地进城生活，至于田地的处理，轮不到他自己操心。类似张麦这样的人极少，因为他舍不得游民身份的亲人。同样的理由，绝大多数游民并没有成为猎民去开荒，他们都是依附在亲人的羽翼下，做一些佣人之类的劳动或者养老。只有找不到活路的人，才会走向绝地，加入一个个村子，成为猎民的一员。当绝地完全开发以后，开荒的脚步继续向未知地域挺近，猎民没有了未开发的空间，就会分配已开发的田地给村民，重新获得纳米胶囊进入城市生活。
二村的田地已经有七千多亩，除了保留四千亩公田留给将来联盟分发给新出生人口，可开发面积还有很大一片，足够吸纳游民加入，但是，获得劳动力并不容易，愿意种田采集捕猎求活的人，绝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肯去做猎民。
村民们避讳游民这个词，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加入和平村的，在记忆的深处都有着城市生活的美好，随着适应身份的转变，随着后代的出生，随着开荒的进展，重新回到城市，此生还有一点点希望。如果后代中出现修炼者，会有专门的机构驻扎在村子里，加快村民开荒的进程，用不了几年就能获得身份可以植入纳米胶囊。
天很快黑了，车厢里，张松汉专心灌注在课本里，从出城前登上车厢，他一直在学习，身份牌里的信息已经导入课本，他已经完全沉浸在精神世界中。浏览过八个内容不同的知识文件，他把全部心神投入到兽血酒工艺流程中。
随着不断的推敲，不断的深入阅读，张松汉发现自己七年前能酿成兽血酒真的是纯粹的意外。
按照工艺流程的标准操作，新鲜的兽血要消毒，酒缸酒罐酒坛这些发酵器皿要消毒，装入兽血后，投入母曲和发酵剂密封、导气，控制温度湿度，搅拌周期的把握，一周后投入辅料粉末继续发酵，直至容器底部没有粘稠物，过滤再发酵，再过滤再加入辅料，最后是蒸馏窖藏勾兑和添加营养剂。村子里的工艺只是复制他当年的意外，可取之处乏善可陈。
张松汉坐直身子活动活动肢体，看见其他四个孩子已经熟睡，车厢顶上也覆盖的粗布距离头顶只有一拳左右，在课本微弱的光线下，掏出杂面饼和野酸根胡乱的吃饱，拨开布幔站起来向外张望。
雪很大，晃眼的光柱从老爹腰间的电弧枪里照射向前方，大家听到声响，也都注意到探出半截身子的张松汉，却没人说话，依旧沉默的赶路。擦了把落在脸上融化的雪水，盖好布幔，靠着车厢挡板琢磨刚刚读过的知识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路过镇长家时，张松汉和李锁都醒了，跳下车，端起陶碗喝了热水，才发现队伍里多了三个人，一男两女，破衣烂衫瘦骨嶙峋，知道是招募到了游民。六村已经有十年多没有招募游民了，原因仅仅是因为张麦的私田可以养活不能捕猎的没有成家的女人，有了后代的出生，人口增长和开荒的田地保持着一定比例的平衡。如果招募过多，除了粮食不够吃，将来出生的孩子没有土地待分配，转换身份时整个村都无法通过审核。
李镇长和张建民挥手，夹着那个钢制容器走了，张建民喜滋滋的提着一个搭兜招呼大家继续赶路，挂在前挡板上的冷光灯又一次照亮了众人回村的路，张松汉和李锁都没有返回车厢，跟着各自的老爹屁股后面边聊边走。
出了一村，众人不再沉默，都在互相聊天，跟新加入的三个猎民介绍村子，介绍求生之路。离开了城市的游民如果过了救助期，就会被救助所放逐到野外，指明活路以后，便不管不问，游民自相残杀饿死路旁司空见惯，盗窃抢劫被杀的最多。他们只需要粮食，财货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在放逐后饿的皮包骨头之前，是没有任何车辆愿意搭一程送他们去边荒村落的，只能自己走路，这三个人就是关内搭乘而来，在哨卡的指引下拦在众村民必经之路上，等待被招募，他们都没有过救助期，却不敢换衣服洗澡吃饱，每次都是赶一段路，到下一个救助所领了粮食继续赶路。
张松汉和老爹走了个肩并肩，问道：“李镇长给了什么好东西？”
“答谢捎带物资容器，给了一套木工刀具，听说你娘用自酿的兽血酒养吊兰，直说胡闹，给了一囊武士兽血酒，还有一些是每年配发的旱莲种子。”咂了咂嘴，张建民搭着儿子的肩膀接着说道：“后天他来咱们村里守护吊兰，等山里的通知，还要指导咱们如何应用孙处长给的那些知识，返程时顺带把头发都带走。修炼者好东西真多啊，听说咱们带了一千金币，就拿走了八百个，回头挨个村子分发材料建造农场，还说最多五年，我们就可以获得纳米胶囊了，四十多年啊，终于熬到头了。”
“爹，除了向西，我们村子已经没了开发地域，难道西边同意开发了？”
“应该是，过几天山里来了通知，隔离带建起来之前，允许一次探险，到时候得了珍宝，进城的日子会好过太多，甚至可以去州城生活。”
看着道路两旁的荒野，张松汉并不喜欢离开和平镇以后，学田镇直到县城那条路两边的大棚，那种大棚就是生物农场的建筑，交界地带的那一面，大棚整面都是电网，除了道路延伸，两旁什么都看不到，都是三层楼高绵延无界的大棚。只有靠近县城了，才有十里的隔离带，鸟语花香林木茂盛，却怎么都比不上和平镇九个村子这样的淳朴自然，张松汉不喜欢学田镇那样的笼子，也不喜欢县城那样的雕琢粉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