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唐船 > 第二部金陵金梦 42、宣化四海
    朱辉和张狗儿都曾经生活在日本九州岛萨摩藩川边郡,狗儿的父亲张三官是林一官海盗集团的三号人物,而朱辉的父亲朱均旺只是秋目浦的更夫,二人虽然认识,却并不相熟,眼看张狗儿带着一名少女从妓院逃了出来,出于本能,朱辉伸出了援手。

    昨夜刚发生过行刺事件,今晚又有人在翠花楼闹事,黄炳文自然怀疑到了朱辉的头上。

    朱辉救了张狗儿之后,也不敢带他们回汤府,四人一起逃到了内城东南隅的白鹭洲,这儿曾经是开国元勋徐达的府邸,故称为徐太傅园,正德年间,徐达后裔徐天赐将该园扩建,成了南京最为壮观的私家园林,取名为东园。

    在白鹭洲的东北方,有座名剎叫鹫峰寺,月空长老来到了南京之后,经常被城内的寺院所邀请,曾带着朱辉来过,因此,朱辉认识鹫峰寺的住持明澈长老,对此地并不陌生。

    到了鹫峰寺山门,四名少年这才停下了脚步,张狗儿正要拜谢救命恩人的时候,突然认出他竟然是来自秋目浦的朱辉,迟疑了片刻,上前躬身施礼,讲道:“朱辉哥哥,真没想到是你救了我,请问你为何会到了南京?”

    少年朱辉对秋目浦海盗头子们恨之入骨,矜持地打量着张狗儿,微微一笑,也问道:“请问狗儿兄弟,你为何会去那种地方?这姑娘又是你的什么人?”

    这时,被张狗儿救出的那名姑娘依然惊魂未定,穿了件单衣,冻得浑身瑟瑟发抖,她在朱辉的近前道了个万福,讲道:“恩公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是这位哥哥救了我,我与他却是萍水相逢……”说着,把手指向了张狗儿。

    张狗儿将自己的棉袍脱下来,披在了姑娘的身上,安慰道:“请小姐不用担心害怕,此乃是上天的造化,救下我们的这位哥哥,是我童年的伙伴,我们也多年未见了,把你托付给他,我很放心。”

    见张狗儿要把这名翠花楼的姑娘托付给自己,转身想走,朱辉急忙问道:“狗儿兄弟,请问翠花楼发生了什么事?这名姑娘到底是谁?”

    “哥哥,刚才你们也听到了,我也这名姑娘萍水相逢,并不认识她,因兄弟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就此别过……”

    眼看着张狗儿说话之间,便匆匆忙忙急着要走,姑娘上前拦住了他,娇声讲道:“各位哥哥都是奴家的救命恩人,奴家姓徐,松江府华亭人氏,名唤阿娇,只因我父被海盗掠走之后,在家中不受待见,本家爷爷要把奴家嫁给京城的一个傻公子,奴家宁死不从,躲在了外婆家的时候,被人贩子劫走,被卖进了翠花楼,今晚被逼接客,差点失身,幸亏被狗儿哥哥所救……”

    听到这儿,朱辉和张狗儿同时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想,难道她是徐鲲的女儿?

    “朱辉哥哥,我知道你对我的父亲很有成见,不过,小弟我也是血性的三尺男儿,这种事要是让你遇上了,相信你也一样会拼死相救的……”

    朱辉伸出手与张狗儿紧紧地拉在了一起,赞道:“狗儿兄弟侠肝义胆,令人敬佩!”

    沉默了半天的宋河拍着张狗儿的肩膀,乐呵呵地问道:“这位侠士,你小小的年纪,为何去了翠花楼这种地方?”

    张狗儿颇显难为情,赶忙解释道:“小弟昨日跟随陈掌柜的从宁波来到南京,本是为了钱庄开业做准备的,却没有料到,昨晚却被人当成倭寇给抓了起来,还被打了个半死;后来,抓我们的长官知道错了,给我们赔礼道歉,招待我们去了翠花楼……”

    昨晚,如果黄炳文胆敢硬闯汤府,朱辉和宋河都做好了拼命的准备,但后来听说官府抓到了倭寇,撤离了汤府,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之谜,现在全明白了,但朱辉仍有个疑惑,黄炳文与陈元化并不陌生,为何会闹出这样的误会?

    朱辉也不便深问,微笑着讲道:“狗儿兄弟实在令人钦佩,不知你是否知晓,就在年前的时候,陈掌柜救过一位名唤月儿的丫鬟,我们也在应天巡抚衙门救过陈掌柜,春节的时候,陈掌柜还到京城去黄炳文拜年,请问狗儿兄弟,你可知道陈掌柜和抓你们的东厂掌刑官之间,有什么渊源?”

    陈元化为了打听罗阿敏的底细,才把张狗儿从日本找回来,因此,张狗儿对他在宁波、南京等地的所作所为,都知之甚少,听说朱辉和陈元化也曾有过交往,对于陈元化和东厂掌刑官之间到底有多深的渊源,张狗儿也颇感兴趣,便答道:“哥哥,愿闻其详。”

    “昨晚是否真有倭寇行刺东厂掌刑官黄炳文,我看未必。”朱辉说着,神情严肃地盯着张狗儿,认真地讲道:“但他借机在金陵城兴风作浪,实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在于……”

    看朱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狗儿急忙问道:“在于什么?”

    “狗儿兄弟是聪明人,在于什么,还用我来说吗?”

    “我明白了,不管罗家姐姐在哪里,谁人胆敢动她们一手指,我就和谁拼命!”

    这时,宋河看没穿棉衣的张狗儿和裹着棉袍的阿娇,二人冻得直打哆嗦,便劝道:“咱们进寺院再聊吧。”

    张狗儿急着要走,发现身上连一文钱也没有,讲道:“朱辉哥哥,借给小弟点银两,我得走了。”

    朱辉也不想把现在的处境全部暴露给张狗儿,便递给他一袋银子,答道:“好兄弟,拿着吧。哥哥还要拜托你一件事,将来在海外,若是遇到许灵儿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帮帮她,她可救下了秋目浦无数的平民百姓,请兄弟你多多保重!”

    张狗儿颇受感动,伸手就接过了银子,躬身谢道:“小弟牢记哥哥的教诲,咱们就不客套了,拜托哥哥,请把阿娇送回老家去吧。”

    “不,我不要回家,家中已没了心疼我的爹爹,听说他被人卖到了日本,我、我要日本找我的爹爹……”阿娇说着,放声痛哭了起来。

    已经转身要走的张狗儿,回头劝道:“请姑娘放心,开春我便要回日本,应该能救出你的父亲,若是你不愿回家的话,朱辉哥哥会照顾好你的,保重吧。”

    就在张狗儿准备离开之际,忽见鹫峰寺山门外的居士林中,出来了三位老者,走在前面的,正是月空长老。

    朱辉没料到月空长老会在这儿出现,赶忙上前施礼讲道:“徒儿拜见师父。”

    宋河也急忙上前参拜,问道:“师父,您老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最近你们也不去栖霞寺练功,老衲便出来走走,在鹫峰寺的居士林,巧遇两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老先生,就舍不得走了。”月空长老说着,对着已经远去的张狗儿,喊高声道:“少年施主留步,请到居士林来,老衲有话要说。”

    张狗儿立刻停住了脚步,跑回到月空长老的近前,问道:“请问师父,是叫我吗?”

    月空长老点了点头,微笑着答道:“你们刚才的谈话,老衲全都听见了,本来是不想管你们的,但吴先生说,既然有有意学那玄奘,何不收下眼前的三名徒弟,将来陪伴你远渡重洋、宣化四海,老衲深以为是,怕这位施主走了,便赶紧出来找你们。”

    张狗儿不明觉厉,傻愣愣地看着月空长老和他身后的两位老人,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这时,月空长老身后的一位老人讲道:“刚才听见朱辉公子提起了许灵儿,这位侠女算是老夫的救命恩人,其传奇早已誉满京师。”

    另一位老人接着讲道:“当年,有多少忠烈之士被严氏奸党所害,王大人便是其中之一,若非许侠女和李如松公子相助,恐怕徐阁老也扳不倒严氏奸党,而王大人必然会命丧奸党之手,今日我们聚在一起,实乃上天的造化,请诸位进来说话吧。”

    在三位老人的招呼下,大家一起来到了居士林,屋里燃着暖烘烘的炭火,这一冷一热的,让徐阿娇打起了喷涕。

    先腾出来一间客房,安置徐阿娇住下,大家一起聚在了客厅,月空长老招呼大家饮茶。

    “王大人,吴老先生,有关爱徒朱辉公子和侠士宋河,刚才已经给你们介绍过了,还有这位侠肝义胆的张狗儿,我们也都听出了他的来历,呵呵,请二位长者自我介绍一下吧。”月空长老讲道。

    “弇州山人王世贞,太仓人氏,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又迁员外郎,曾做过青州兵备使,因恃才傲物,得罪了奸贼严世蕃,嘉靖三十八年,被严嵩所构害,下罪论死,幸得大学士徐阁老在圣上面前求情,得以宽免,回家乡为父守孝,之后,被这白鹭洲的主人徐官人请来东园,做一些风花雪月的文章,去年,新君登基,得以平反,被荐以副使莅大名,赴浙江右参政之职,正待过几日前往杭州履新。”

    听这王世贞一点也不谦虚,那位花白胡须的老者笑着讲道:“小老儿吴承恩,淮安府山阳县人氏,一生屡试不中,寄趣于诗酒之间,借居杭州,以卖文为生计,幸得王大人邀请,来东园小住几日,今与几位小哥相会,实乃荣幸倍至。”

    三名少年听着这些似懂非懂的话,同时站起身来,给王世贞和吴承恩施礼,异口同声地讲道:“晚辈拜见王大人和吴老先生,愿听教诲。”

    “我们正在雅赏吴老先生的天下第一奇书,得知月空长老不久将要远渡重洋,便拿长老和那唐玄奘对比一番:当年,唐玄奘出使西域,是为了取回释迦佛祖的真经,将佛经传入我东土,与儒、道融合,教化人心数百年,实乃我华夏之福,吴老先生融合了佛、道、儒三家之精髓,天才般地写出了一部天下奇书,人人都说我王世贞持才傲物,与吴承恩老先生相比,真是让王某无地自容。”

    “王大人过奖,老夫的这部书,耍了些小聪明而已,王大人那才是即有经世之道,又有司马相如之才,更有佳人相伴,托兰陵笑笑生之名,让前辈施耐庵、罗贯中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呵呵。”

    王世贞颇显尴尬,赶忙讲道:“吴老先生,切勿信口开河,世间不知哪位才是兰陵笑笑生。”

    “好、好,小老儿今后就不再提了,刚才王大人说,月空长老东渡扶桑,把我儒释道之精髓宣化四海,其功德不亚于玄奘和鉴真,老朽寄居杭州期间,见过几名红毛国西洋传教士,他们不远千里来我东土,也是为了传播他们信仰,宣化耶稣基督之教义,曾听他们所言,在东瀛扶桑之外,大洋的彼岸,有一块大陆地,那里居民穴居野处、茹毛饮血,将来月空长老到了那荒蛮之地,宣化我儒释道之文明,没有几个徒弟怎么能行?”

    “老衲老了,心肠越来越软,和那唐玄奘来比的话,也差不多,既然要远渡重洋,和那些西洋传教士一比高低,必须得有愿意随老衲冒险的徒弟,才能得以传承,请你们三位过来,就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陪老衲远渡重洋、降妖除怪,将我华夏儒释道之文明宣化四海,请问你们可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三名少年虽不明觉厉,但全都怀有一颗怀着浪迹江湖、行侠仗义之心,作为月空长老的弟子,朱辉第一个响应。

    “长老,您知道俺叫宋河,是那呼保义宋江的弟弟,要论武艺,宋江差我十万八千里,要论忠孝,俺也不比黑三郎差,长老您就吩咐吧,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俺也不会道一声苦。”

    “师父,这出海一趟,咱们能赚多少银子?”张狗儿懵懵懂懂地问道。

    吴承恩并不知道张狗儿是海盗出身,刚才听见他曾在海外讨过生活,对传教士应该不会陌生,便微笑着答道:“公子,你知道什么是传教士?跟随你师父远渡重洋、宣化四海,就得像那些传教士一样,必将含辛茹苦,受尽磨难,还得忍得住寂寞,作为我大明宣化之臣、生灵造福之主,不仅赚不到一文钱,还得自己往里搭银子。”

    “那还做这些事干什么?”张狗儿惊奇地问道。

    吴承恩解释道:“你不去海外教化人心,可就被西洋传教士都给占了,他们可没有闲着,跑遍天下五湖四海,宣扬耶稣基督,实乃教化人心,倘若海外之地,全都变成了他们的天下,将来普天下夷民与我大明‘道不同不相与谋’,再想将我华夏之文明宣扬四海,用儒释道来教化人心,可谓晚矣。”

    张狗儿默默地点了点头,他首先想起了小西隆佐,又想起了平户藩主松浦隆信,他们受洗之后,完全接受了西洋传教士的理论,如今,无论是在堺町、还是在平户城,九成居民都信仰了基督教,他们不仅对佛祖极为不敬,对祖宗神道也大不以为然,一切以利益为重,又极能算计,想到此处,张狗儿深以为是。

    王世贞站起身来,拍着朱辉的肩膀,微笑着问道:“吴先生,你看看这位,月空长老的大弟子,武艺高超、智勇双全、机敏灵活,和那孙猴儿比如何?”

    吴承恩点了点头,答道:“悟空只是一只猴儿,哪里比得上这位公子,他定能陪伴长老远渡重洋、降妖捉怪,得道成佛,呵呵。”

    王世贞又揪着张狗儿的耳垂,笑道:“这位公子肥头大耳、一脸的福相,侠肝义胆、敢做敢为,和那八戒比,如何?”

    “八戒懒惰好色,而公子于青楼之中,舍身救下红颜之后,独身离去,乃柳下惠在世,八戒怎么能与之相比,这位公子必能修成正果矣。”吴承恩夸赞道。

    王世贞站在宋河的背后,抚摸着他的脑袋,问道:“还有这位公子,面目慈善、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不光有膀子力气,还武功超群,忠孝两全,与那天宫玉皇大帝的卷帘大将相比何如?”

    “这位公子必能比卷帘大将建下更为宏伟的功业,呵呵,这正是上天的安排,月空长老,老夫一生不得志,五十多岁开始写书,忍饥挨饿、历尽七年之苦,世人多以荒唐之言视之,现在老夫才醒过味来,此书实乃为你们师徒四人所做,三位公子,保护月空长老远渡重洋,将我儒释道之文明宣化四海,教化人心,不要枉费了老夫的一番心血。”

    “请问吴先生写了本什么样的奇书?”朱辉问道。

    “拙作《西游记》,但愿数百年后,有人还能记起今日,为你们师徒四人树碑立传,撰写一部《东游记》来,老夫将含笑九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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