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唐船 > 第二部金陵金梦 46、道观认亲
    三清观靠近镇海,规模不大,过了一座小牌楼,进入山门,正中的三清大殿,供奉着三清道祖: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左侧财神殿,供奉着武财神关羽、赵公明,文财神比干和招财纳宝天尊;右侧药王殿,供奉孙思邈、华佗及龙王爷;其左右两侧还建有娘娘庙,分别供奉送子娘娘,泰山娘娘和海神娘娘,像这样的道观,在大明境内任何地方都有,显得极为平常。

    把朱辉请进了财神殿,净空陪着他在这儿歇息,净明跑到了大殿后面,趴在地窖口把吴襄拽了出来。

    破衣烂衫、须发蓬乱的吴襄躺在地上,用手遮挡着外面的阳光,眯缝着细眼,低声问道:“张狗儿和宋河回来了吗?他们什么时候带我回南京?”

    “呵呵,那哥俩还没回来,有位南京的朋友看你来了。”净明答道。

    吴襄一听,吓得讲脖子往衣领里面一缩,就地打了个滚,准备再次钻进地窖中,却被净明一把抓了他的胳膊。

    “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还往哪逃?”净明恶狠狠地问道。

    吴襄心想,南京的狐朋狗友是不少,如今自己落魄到这种地步,谁还会来看我?打着哆嗦叹了口气,无奈地答道:“这狗娘养的黄炳文,到底还是不会放过我,看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时,净空也过来了,笑呵呵地讲道:“吴公子,你不要害怕,这位朋友是张狗儿和宋侠士的哥哥,他救你来了。”

    吴襄昂起头望着天空,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回忆起了这些天来的遭遇:

    陈元化逃出了京城回到宁波之后,就告知吴襄京城发生的事情,黄炳文和他妹夫彻底决裂,大年初一,锦衣卫抄了蔡德忠的家,黄炳文又追到了紫禁城去抓捕蔡德忠,结果,黄炳文却因此惊了圣驾,如今,他们二人都已经完蛋了,跟在蔡德忠身边的吴莲落到了锦衣卫的手中,这消息对于大病初愈的吴襄来讲,无疑是晴天霹雳,他已经意识到,黄炳文不会轻易放过他。

    正在吴襄惶惶不可终日之际,张狗儿和宋河来到了宁波,告诉他如今黄炳文改任东厂掌刑官,大年初五就到了南京,把正在筹备钱庄开业的陈元化和那两名日本客商,当作倭寇给抓走了,东厂的爪牙马上就会来宁波,让吴襄跟着他们跑路。

    吴襄虽然不知道陈元化和张狗儿之间的真实关系,但能看得出来,陈元化非常尊重张狗儿,因此,对这些话深信不疑,当张狗儿出面找李账房要银子的时候,吴襄以东家的名义出面阻拦,暗中帮他们搜罗出了十万两银子,最后,假装被他们二人劫持,逃出了兴隆钱庄宁波分号。

    吴襄本打算把银子分了,但张狗儿和宋河坚决不同意,因这哥俩还想在宁波行刺黄炳文,便带着这些银子,跟着吴襄跑去了舟山岛,当初迎娶张敏儿的时候,陈元化曾在舟山岛买下了一处院子,当晚,他们就住在了这里。

    根据张狗儿和宋河的判断,黄炳文很有可能马上就到宁波,他们决定趁此机会把黄炳文给干掉,吴襄一听,当时吓得就尿了裤子,可又不愿在张狗儿和宋河面前装怂蛋,他更不敢守着这么多银子一个人待在家里,而那两位对他也不放心,于是,三人最后决定,把这些银子藏好了,一起又回了宁波。

    来到镇海附近,吴襄害怕极了,借口旧病复发,让张狗儿和宋河把他送去了三清观。

    玄德真人和吴襄都是大病初愈,二人惺惺相惜,正在他们相互吹嘘哪位郎中医术高明的时候,兴隆钱庄宁波分号来人了,要请玄德真人前去驱邪作法。

    吴襄偷偷的一看,来者正是黄炳文,顿时把他吓了个半死,他也不敢言语,立刻跑到财神殿后面的地窖中藏了起来。

    玄德真人虽然并不认识黄炳文,但他听吴襄说过,兴隆钱庄宁波分号的三名掌柜中,有这么一号,开口就要一万两银子。

    黄炳文连价都没还,将一马车现银卸下来,直接抬进了财神殿,他下如此大的本钱来请这位道长,用意非常明确,就是为了收买他替自己卖命,看在这些银子的份上,玄德真人独自跟黄炳文走了。

    当吴襄趴在地窖口,听他们谈话的时候,就知道玄德真人上了当,但他又没勇气出来阻拦,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张狗儿和宋河的身上,盼着他们能杀掉黄炳文。

    结果,都快两天了,玄德真人一去不回头,张狗儿和宋河也再回来,净空、净明担心他们师父的安全,前去找兴隆钱庄发难,不但没有找到玄德真人,那二位侠士也没有任何消息,却蹊跷地来了位南京的朋友寻找自己,让吴襄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相信。

    净空见吴襄在地上愣愣的坐了半天没有言语,还以为他又吓傻了,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净明心想,你小子还端起架子来了,上前揪住了吴襄的耳朵,大喊了一声:“起来吧你!”

    吴襄就像一条癞皮狗,张嘴咬了净明一口,净明一松手,他就地打起了滚来,嚷道:“不告诉我来人是谁,我哪儿都不去。”

    这时,等得不耐烦的朱辉走了过来,看着满脸污垢、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吴襄满地打滚,心中暗自叹息,曾经这么讲究的一位公子哥,如今落到了这个地步,本想对他嘲弄一番,又一想:这可是我的小舅子!

    朱辉蹲在了地上,把手伸了出来,轻声问候道:“吴公子别来无恙,吴公子、吴公子?”

    吴襄翻着白眼,仔细打量着朱辉,觉得眼前这名少年曾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伸了下手,又缩了回去,问道:“你是谁?”

    朱辉把吴襄轻轻搀扶了起来,讲道:“请净空道长帮帮忙,烧一桶热水来,让吴公子沐浴更衣。”

    净空点了点头,答道:“请二位公子到贫道的客房说话,师弟,快去帮忙,再给吴公子做些可口的饭菜上来。”

    净明还想争辩,见净空拿眼睛的余光瞥了瞥朱辉,顿时明白了,看在那元宝的份上,便赶紧干活去了。

    朱辉帮着吴襄脱下了脏衣服,净空抱来一床新被褥,吴襄急忙爬上床,钻进了被窝。

    去年,吴襄到汤家收银子的时候,曾见过朱辉一面,但现在就是想不起来这名少年是谁,躺在床上打量了他半天,怯生生地问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姓朱名辉,与那张狗儿和宋河在白鹭洲东园内义结金兰,这二位是我的贤弟,实不相瞒,他们是受我之托,专程到宁波救你来了。”

    吴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奇地问道:“这、这又是何故?”

    朱辉矜持地一笑,答道:“陈元化和那两名日本客商,全被黄炳文以倭寇之名抓了起来,我想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你和玄德真人的,故此前来营救,至于原因吗?呵呵,说来咱们多少还有些沾亲带故……”

    现在吴襄终于可以放心了,他虽不知道朱辉是谁,但却知道白鹭洲鹫峰寺脚下的东园,那可是开国元帅徐达的府邸,想必这位朱公子也是皇亲国戚,但好像没有听说过蔡德忠有这么个亲戚,那么,他为何会与自己沾亲带故?

    净空似乎也听明白了,问道:“朱公子相貌堂堂,一表的人才,该不会是哪位王爷之后吧?”

    朱辉矜持地笑而不语……

    吴襄立刻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半坐在床上,只盼着朱辉能说出他是哪位朱姓王爷家的少主,他准备趴下来舔朱辉的脚趾头……

    就在这时,净明进来了,将一大盆热水放到了地上。

    朱辉似乎看透了吴襄的心思,慢悠悠地讲道:“在下确实有王命在身……”

    没等这句话说完,吴襄从床上跳将起来,就要给朱辉鞠躬,身子往前一探身,却滑落到了地上,一头扎进了滚烫的开水中,疼得哇呀呀哭了起来……

    朱辉抱起了这位大舅哥,又把他扶上床。

    吴襄痛哭嚎啕,喊道:“王爷,草民冤枉,蔡德忠也冤枉……”

    朱辉强忍着没笑,和净空一起,帮他抹去了脸上和身上的热水。

    过了一会儿,吴襄不再大喊大叫了,但依然十分激动,坐在床上给朱辉作了个揖,问道:“请问王爷下江南有何贵干?”

    朱辉朝他亮出一块锦衣卫的腰牌,矜持地答道:“我乃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总旗官,奉五军都护府都督、锦衣卫指挥使、成国公朱希忠老王爷之命,前来江南捉拿……”

    看着朱辉这幅神气的样子,吴襄误以为是受了蔡德忠的牵连,这名锦衣卫总旗是专程来抓捕他的,大叫一声:“冤枉!”便拿被褥蒙起了脑袋,钻进了被窝。

    净空和净明一听朱辉是锦衣卫,心中暗想,怪不得他知道玄德真人的经历,他们就感觉不好,二人一起急忙往外闪身,转身想往外逃。

    朱辉看得出来,这两名道士的轻功非常了得,赶紧笑着讲道:“请诸位不要担心、少要害怕,本旗是奉成国公老王爷之命,前来捉拿……”

    藏在被窝中的吴襄,带着哭腔喊道:“我该死!是我害了我的妹妹!老天爷啊,收了我这没用的人吧。”

    停顿了片刻,朱辉接着讲道:“呵呵,是要捉拿那作恶多端的东厂鹰犬、锦衣卫的叛徒黄炳文!”

    这三位都松了一口气,吴襄在被窝中露出半个脑袋,问道:“总旗爷,听陈元化说,我妹妹落在了你们锦衣卫手里,她现在怎么样了?”

    朱辉微笑着揭开了吴襄的被窝,喊道:“大舅哥别来无恙!”

    又把吴襄吓得打了个寒颤,怔怔地望着朱辉,惊奇地问道:“这、这怎么回事?”

    这会儿,朱辉觉得自己也有些难堪,眼瞅着这个混蛋大舅哥,没好气地答道:“真是没有出息!给本旗和莲儿丢人,等你再见到莲儿的时候,她会告诉你在京城发生过什么事情,不过,我现在先给你说个明白,那老东西是个废物,莲儿跟我之前,一直还是姑娘之身。”

    吴襄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马上拿手掐了掐自己的脸,觉得很疼,不是在做梦,也不像吓傻的那些天,手脚都没什么感觉,既然这位王爷是自己的妹夫,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在嘴里咂了咂滋味,便不客气的讲道:“妹夫,快给哥哥拿衣衫来!”

    净空和净明也都傻眼了,没搞明白他俩演的是哪出戏,看着吴襄的脸上被烫的红一块、紫一块的,刚才还不认识朱公子,吓得要死,一说是他妹夫,转脸就这副德性,曾经见过不要脸的,但还没见过这么忒不要脸的人!

    “净空道长,请帮忙找件俗家的衣衫,暖和就行,千万别再冻病了我这位大舅哥。”

    其实,净空、净明知道,吴襄的身份是兴隆钱庄的东家,准备把他当做人质,用他来换回他们的师父玄德真人,转眼之间,这名锦衣卫总旗官,居然成了吴襄的妹夫,虽说他是来捉拿黄炳文的,可玄德真人到底被黄炳文弄去哪里?

    吴襄也十分机警,他看出了两名道士的心思,帮腔讲道:“妹夫,赶紧想办法,一定要把玄德真人师父救出来,你可能不知道,真人的本事可大了去啦!他老人家可不能出事,将来,咱们发家致富,还得指望他老人家出面帮忙。”

    “如今玄德真人凶多吉少,他肯定是被黄炳文抓走了。”朱辉答道。

    因不明白黄炳文为什么要抓他们的师父,净空问道:“虽说我师父是从宫里逃出来的,但他也不是朝廷的钦犯,宫里的不少公公,还得过我师父不少的好处,就算他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这一年多来,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坏事,那黄炳文抓我师父干什么?”

    就在年前的时候,玄德真人准备偷偷地把张敏儿送进紫禁城,看来,有很多事情,这俩小徒弟也未必知晓内幕,于是,朱辉决定给他们交个底,以便他们配合自己的行动。

    “各位,你们有所不知,实话告诉你们吧,黄炳文是这样打算的,他需要这位从宫中逃出来的道士、兴隆钱庄的掌柜陈元化,那两名屈打成招的日本客商,还有那自海外逃回来的汤景,构造一个完整的证据链,诬告应天巡抚海大人姑息养奸,纵容海盗、叛匪和倭寇,专门与官僚仕绅为敌,在江南一带图谋不轨,借机把海大人赶出应天府,听明白了吗?”

    “海青天大老爷还会勾结海盗和倭寇?这话别说是皇上,说给哪个老百姓也不会相信吧?”净明惊奇地问道。

    吴襄早已对海瑞恨之入骨,他当然明白黄炳文的心思,此刻,竟然满脸笑容地答道:“这招天杀的海瑞无事生非,遭报应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朱辉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骂道:“真是赖狗推不上墙头去!”

    这记耳光彻底打醒了吴襄,他马上醒过味来了,捂着脸望着朱辉嘿嘿直乐,心想暗想,看来还是莲儿有能耐,蔡德忠倒台了,立刻又找了个更靠谱的靠山!

    净空不明觉厉,问道:“黄炳文和海大人到底有多大的仇恨?为什么把我师父也卷了进去?”

    朱辉答道:“这都是因金陵城里的两家钱庄而起,兴记钱庄掌柜的庞尚鹏,朝廷三品大员出身,他联合应天巡抚海大人,准备在今年的生丝收购中,一改往年先收后支的惯例,由钱庄先期垫付给巡抚衙门,以质论价,与桑农、织户做现货交易,等秋后再由应天巡抚衙门筹资归还钱庄,这么操作的话,桑农、织户肯定获利在先,却断了很多官吏和奸商的财路,因此,以黄炳文为首的奸党,必须得设法赶走海大人,由兴隆钱庄来操盘,才能独霸江南生丝和丝绸的买卖,他甚至还梦想夺取应天巡抚一职。”

    看来这妹夫掌握的内情还真不少,不愧小小年纪就做了锦衣卫的总旗,吴襄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妹夫,请问成国公老王爷、是令尊、还是令祖?”

    “大舅哥,你想多了,我是汤大官人汤景的侄儿。”

    “什么!你是汤景的侄儿?”

    吴襄大喊了一声,仿佛一下子从云端栽了下来,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低头念道:怪不得这么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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