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非叶亦非花 > 第十三章:在河之洲(上)
    司徒空空走出树林,愈是思量,愈是心惊:“那姓秋的女娃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而那小子也是身怀绝技,真是后生可畏啊。不巧下个月适逢武当召开传位大典,武林高手各派名宿应邀齐赴方圆台,这帮小娃儿若到天柱峰上捣乱,定会与武当派大打出手,灵晗老道一怒之下,恐其性命堪忧。老头子我既然受邀观礼,不如早到一步,和牛鼻子先行打个招呼,让他出手担待着些,莫与小辈一般见识。”

    司徒空空思及此处,当下转道向西,直奔武当,一气赶了数百里路,直到夜色初呈,天际墨染之际,尚未投宿休息。

    司徒空空见赶不到前方宿头,欲在野外休息一夜,正巧望见前方一间破庙,所处恰离官道不远,于是走至庙外观瞧,但见此庙窗牖残破,屋顶多处无瓦遮头,想来已经荒废多年,许久未被打理。

    司徒空空推门而入,四处打量,只见正中佛像遍布蛛丝,香案积灰甚厚,唯独地面干净些许,甚至尚有茅草铺就之席,想是曾有旅人在此过夜之故。

    司徒空空忖道:“在此休息一晚确是不错,怕只怕夜半来人,扰了老儿清梦,还须得找隐蔽角落,莫要教人发现才好。”

    司徒空空转到佛像背后,见此处倒被遮得十分严实,恰可做其藏身之处,只是地上灰土堆积,却是有些脏乱,试问寻常旅人过夜,怎会睡在如此逼仄之所。司徒空空起初并不在意,径直就地卧倒,不久便觉灰尘呛鼻,令其难以忍受。他于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灰土,四下一阵张望,见头顶上恰有一架横梁,继而心思一转,自将腰上“探囊”软鞭系紧,抽出鞭梢一端,而后纵身跃起,将之系在横梁之上。如此一来,司徒空空身如虫蛹,倒悬于半空之中,不时左右摇荡,自觉另有妙趣,片刻之后困意来袭,随即靠在佛像背上睡了过去。

    司徒空空自梦中醒觉,听得人声脚步由远及近,抬头望见繁星点点,正是夜半时分。他于空中打了转儿,隔过佛像向外张望,遂见一道人影奔入庙来。夜色极黑,而那来人并未举火,司徒空空自也难以看清其貌,但听此人气息浑浊,似已受伤,随后果然听到布帛撕裂声响,当是伤口急需包扎之故。

    那人包扎完毕,便靠着柱子休息,不料有人忽从门外丢入一只火把,恰将佛像身前一堆茅草点燃,火焰转瞬升腾而起,直将庙内照得通明。

    “此刻夜深露重,仇公子怎么也不生个火呀。”

    此时自庙外进来三个人,说话的一身书生打扮,左手握着一对判官笔,右手摸着唇上两撇八字胡须,正是“得了秀才”陆孙山,而其身旁则是“巨鲨”沙鄂与毒娘子二人。

    但听毒娘子道:“小子运气不错,有那么多师兄师弟替你送死,让你觅得一丝机会,竟然险些走脱。你该庆幸只是中了沙当家一刀,若被老娘长鞭打中,此刻怕是毒气攻心,早已没了性命。”

    沙鄂闻言不服,“小子本事一般,躲得却是极快,老子一刀下去,竟没卸下你一条胳膊来,不过好歹也算将你伤了,不似有些家伙,只会在这儿空口吹牛”

    毒娘子听他指桑骂槐,眉头一竖便要发作。陆孙山见状连忙劝道:“杀这小子需得三人合力,明冰刃到手后,也会依照先前之约,重制为三柄匕首。此事谁也别抢,谁也别躲,谁也别想独吞。”

    陆孙山转向仇独说道:“臭小子莫要以为我等没看出来,那日夹击妖女之时,你所出之剑甚是飘忽,三分似是攻向妖女,七分却朝我等刺来。今日之事皆因你不仁在先,莫要怪我等现下不义。”

    司徒空空闻言心内忖道:“这个秀才倒是狡猾得很,他明知道杀了水阁之人,仇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极力拉另外两人下水,来日事发也好有人助拳。

    紫衣少年左手按着手伤口,右手自地上拾起长剑,狠狠瞪着面前三人,向其切齿言道:“三位为夺明冰刃突施暗算,杀我水阁弟子众多,仇独虽然武功低微,却也不能就此干休。今日你们将我杀了便罢,若我不死,定不会放过你们。”司徒空空听其亦是仇姓,猜其多半便是仇帆之子。

    “莫非仇公子还有一丝念想,妄图在我等手下活命不成?”陆孙山旋即脸色一沉,对沙鄂与毒娘子道,“为防个中风声走漏,必不能留此人活口,日后仇帆唯有问过阎王,才能知道要找何人报仇。”

    沙鄂、毒娘子齐齐点头,当下向两侧散开。沙鄂横刀在左,毒娘子持鞭在右,只等陆孙山一声令下,便会同时向仇独出手。仇独有伤在身,勉强持剑戒备,未待提起真气,额上却先渗出许多汗珠。

    陆孙山刚欲动手,忽觉耳边疾风掠过,未及有所反应,左手兵刃业已不翼而飞,而正当其盯着左手惊讶之时,右手判官笔又转瞬消失。身逢如此诡异之事,陆孙山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当即惊叫出声,是以引得同伴注意,纷纷向其投来目光。

    毒娘子见陆孙山神色惊恐,忽觉背后有人,于是猛然一个转身,却未看到半点人影,待其回过身来,但见沙鄂双手已被一条长鞭缚住。难以置信之际,毒娘子低头一望,果见长鞭早已不在手中,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对判官笔,原本应是陆孙山所持之物。

    毒娘子遂向沙鄂问道:“你是如何被人捆起来的?”

    沙鄂兀自一脸疑惑,“老子也不知道,只觉得手上一紧,便已让人捆住,大刀现也不知去向,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毒娘子急忙问道。

    沙鄂头上冷汗直冒,“难不成这庙里有鬼……”

    陆孙山声音发颤,对毒娘子道:“那对判官笔本在在下这里,不知怎的却到了夫人手中……这里不是有鬼,而是有个厉害高手,成心戏耍你我,要将我等胆子吓破。”陆孙山话罢两腿一软,竟是险些跪倒在地。

    仇独自于一旁看得清楚,知有一道人影忽来忽往,先后出现于三人背后,故而扬声话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若蒙不弃,还请现身相见。”

    话音未落,司徒空空已自屋顶跳下,手里提着一把大刀,正是沙鄂随身兵刃。司徒空空方才见仇独性命难保,便以“探囊”为手,攀住顶上房梁,借长鞭之力,于空中往返,突袭陆孙山身后,眨眼间便将其手中判官笔抽走,而后故技重施,盗了毒娘子长鞭,以其捆沙鄂双手。

    “嘿嘿,这两天总是碰到漂亮小伙,老头子简直要自惭形秽了。”司徒空空嬉笑言道,“不过比起先前那个,你这功夫可就差得远了。单单是这三个草包,也能把你伤成这样,若不是老头子和水阁有点交情,今日出手救你一命,你便真的死在这里,倒也不算冤枉。”

    没等仇独答话,陆孙山便抢着说道:“是,是,在下就是草包一个,还请前辈你高抬贵手,饶过我等一回。”

    仇独向司徒空空行了一礼,而后说道:“前辈,这几个人甚是卑鄙,只会暗箭伤人,此番出手偷袭,害了多名水阁弟子,还求前辈允我所请,让在下将之手刃。”

    毒娘子此刻脸色惨白,一时说不出话,却听一旁沙鄂叫道:“要杀便杀,老子落到你们手里,压根就没想过活命。”

    陆孙山闻言立马跪倒在地,“仇公子大人大量,还请放过小人,小的就算给你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

    “老头子我最是恩怨分明,他们先前既要杀你,你此时杀了他们,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这三个家伙终究败于我手,并非败在你的手里,你纵使杀了他们,也算不得什么本事。”司徒空空说道,“罢了,杀与不杀,小子自己定吧。”

    仇独走至陆孙山面前,见其直欲起身反抗,却被一颗飞石打中穴道,当即动弹不得。仇独兀自怔了片刻,而后将剑一扔,“滚,此债我必亲手讨还,你们只管等着好了。”

    司徒空空于是又掷一记飞石,解了陆孙山穴道,只见其连滚带爬,当即逃出庙去,并未多看同伙一眼。沙鄂好不容易将手上长鞭解下,冲着司徒空空略一抱拳,而后大步离去,不想还没出门,便见一柄大刀自其头顶飞过,直直插入身前地面,遂而将之拾起,回身又向司徒空空行礼作谢。

    待到毒娘子也要走时,司徒空空忽自袖中拿出许多毒粉,示于其人面前,“如此害人之物,老头子便替你扔了,来日你若碰上高手,这些玩意怕是只能害你自己,你若不肯相信,权且想想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待那三人去了,司徒空空向仇独问道:“小娃可是水阁阁主仇帆之子?”

    “晚辈正是。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又是如何识得家父?”

    司徒空空笑道:“老头子名气不大,说了你也未必知道。想我识得仇帆之时,他也像你一般年纪,一样的公子哥儿,没有什么本事。你这小娃儿既有明冰刃在手,何不使其防身,竟然被人伤得这般严重,险些丢了性命。”

    仇独闻言面露愧色,遂将背后包袱解下,内里所装虽是明冰刃不假,却已从中断作两截。司徒空空见状记起墨菁所言,于是向仇独问道:“那个秋姓女娃儿做的?”

    仇独听其提起秋言思,不由地身子一震,遂反问道:“前辈认得秋姑娘?”

    “岂止认得,那女娃儿白日里还赢了老头子一招。”司徒空空也不遮掩,径直实话实说,“怎么,此剑便是她打断的?”

    “秋姑娘武功竟比前辈还高。”仇独闻言慨叹,语声说不出是喜是忧,“此剑非为秋姑娘所折,而是被一个少年以布裹长剑击断。”

    司徒空空闻言纵声大笑,“好个奸诈小子,自己干了好事不认,居然还诓到老儿头上来了。”

    仇独闻言大惊,“前辈竟也认得那人,可知其现下身在何处?”

    “怎么,你想找他报断剑之仇?你可不是他的对手,不如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司徒空空说道,“想来此人应和那女娃儿同往武当去了,老头子左右无事,正欲去凑热闹。”

    仇独闻听墨菁与秋言思一路同行,忽地露出忧伤神色。司徒空空见状,以为他是在担心陆孙山等去而复返,于是轻拍其肩,对其说道:“小娃儿不必担心,老头子既往武当上去,便不妨取道明江水阁,先行将你送回家中,也算还了水阁一个人情。有老头子一路相伴,那三个草包绝对伤不了你。”司徒空空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之抛与仇独,“小娃儿先将金创药敷上,免得伤口溃烂,误了行程。”

    仇独接过药瓶,对司徒空空再三言谢。

    司徒空空与仇独闲话片刻,而后各自睡去,待到第二日清早,两人便向明江水阁进发。司徒空空沿路留心察看,果见陆孙山与毒娘子暗中追随,定是欲等仇独落单之后,再行设计加害,只是未见沙鄂身影,看来并未与这二人结伴。司徒空空当下佯作未觉,也不说与仇独知晓,仅是教其安心养伤,不可独自行动。两人接连几日不投客栈,仅在凉亭庙宇过夜,吃饭也都不去饭馆,只于路边野店匆匆了事,如此安排虽然辛苦,仇独却也没有怨言。

    陆孙山和毒娘子畏惧司徒空空武功高强,不敢跟得太近,故而只能餐风宿露,更比仇独二人辛苦,最后终于忍受不过,决定铤而走险,趁司徒空空夜晚熟睡之时,暗中向其出手。奈何司徒空空内力精湛,每日只需打坐一会儿,便可恢复精力,于其小心戒备之下,旁人怎会有机可乘。

    司徒空空见那两人有心偷袭,于是待其刚一露头,旋即装作起夜解手,吓得两人慌忙躲入草丛,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司徒空空故意走至两人左近,就地脱衣小解,一泡热尿尽数淋在二人头上,其却只得默默忍受。司徒空空极力忍住笑意,回去继续装睡,等到第二日早上,便不复见两人身影,由是得以放心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