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神秘失踪的糍粑西施(二)
街道上冷冷清清,他在坑坑洼洼的青石路面上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虽然天已渐亮,漫天的大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成团成堆,像乌云,似波浪,飘过来,荡过去,让人晕眩,让人窒息,能见度也越来越低,到最后,居然连伸出来的手指也变得朦朦胧胧、模糊不清了。
灰黑的雾霭中忽然飞来十几个移动的光晕,一个、两个……越来越近,萤火虫般地围绕着他,颤动的翅膀发出让人耳膜发疼的噪音。这种枣子般大小的东西在龙城第一次现身便引起了人们的猜疑,有人说是飞龙山下来的妖怪,有人说是乱葬岗上鬼魂的化身。大脑袋、小尾巴,长相丑陋、生性狡狯,两只鼓突的眼睛放射出蓝幽幽的光,刚才还在五六丈远之外,转眼便到了跟前,神出鬼没,速度惊人。有人曾想尽办法,企图捉一只来看看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三番五次、费尽心力,却始终未能如愿。因此,在认定它来路不正的同时,还给它起了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名字:鬼灯笼。
他对这种早有所闻、却从来也没有接触过的东西生出了几分畏惧,寻思还是离它们远点为妙,于是一口气跑出了好远的距离,以为这下子可以摆脱了,可当停下来时,却发现它们又一个不拉地跟了上来。
“别缠着我。”他瞪着眼睛,怒冲冲地挥起拳头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砸了过去,“滚远点。”
闪闪烁烁的鬼灯笼在刹那间销声匿迹了,就在他的神经刚刚松弛下来的瞬间,一声凄婉的女人啼哭又突然在不远处响了起来,随着漫天黑雾向四处飘散。
他心中微微一颤:咦,这不是街角那个小妹吗?他曾不止一次地看见她哭过,对,就是这样的音调。可是一个姑娘家,大清早的在外面哭什么?是受人欺侮?还是遇到了一些不顺心的事?
听声音应该就在附近,他想过去看看究竟,倘若果真是她,就好好地加以开导,年纪轻轻的,千万不要想不开。
然而他很快便收住了脚步,因为他从哭声中辨出了其中的差异:小妹的嗓子带有一种旁人难以觉察的金属音,就是哭,也哭得响亮悦耳,而眼下,尽管在音量上差别不大,但里面却隐隐约约地藏着一丝咬牙切齿的狠劲。
不,在没有弄清楚之前,决不能冒冒失失地过去,如果是妖怪或者其他魅魑魍魉,这样做岂不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奶奶的嘱咐又在耳畔响起,他决定不再理会,壮起胆子走自己的路。
刚跨出几步,哭声就嘎然停止了,他心中不禁惊呼了一声:好险。
可是,代之而来的是一串震耳欲聋的狂笑:咯咯咯,咯咯咯。不仅声音独特,而且从中透出的那种无法无天的得意和近乎疯癫的放肆,让他听得鸡皮疙瘩暴起,背脊上津津地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凉汗。
他警惕地四处张望,很快便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两盏鬼火似的亮光在闪闪烁烁,难道那些家伙又回来了?它们为什么要缠住我不放?
他决定前去看个究竟。
一步、两步……那光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无论大小或亮度都跟鬼灯笼相去甚远,而更重要的是颜色上的区别,前者深绿,后者则为浅蓝。
不管是什么东西,也一定要去弄个清楚明白,好奇心和要强的性格促使他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就在距离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嚎叫猛然间震裂了雾幕,一只体形硕大、猫脸人身的动物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刹那间便没了踪影,只有一股浓重的臊腥留在湿润的空气中。
鬼东西。他狠狠地骂了一句,心中疑窦顿生。不论是普通的家猫,还是难得一见的野猫狸猫,他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他听过许多有关的故事和传说,什么野猫将两三岁的小孩活活地咬死、撕碎、吃掉啦,什么狸猫变成英俊小伙蒙骗涉世未深的少女啦。狡猾、阴险、邪恶,是这一类动物的共同特点。而今天,这长着一副猫脸的家伙在这里出现,又将意味着什么?
近来城里发生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奇事怪事,每一件都足以引起人们的惊恐、疑虑和不安。就说眼前这雾吧,对于地势低洼的龙城来说,本来就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龙湖纵横一百八十里,湖面上终日烟波浩淼,多雾自然便成了这个城市的一大特色,尤其是春夏两季,有雾的日子就几乎占了三分之一。但这雾洁白如雪,轻盈似纱,无色无味,随风飘浮,不但对人体无害,反而给城市增添了一股朦胧感和神秘色彩。可是,最近这几个月却发生了让人吃惊的变化,不仅有雾的日子比往年增加了一倍,出现的时间也跟过去大不一样。往年,除了二三四五几个月份,其他日子基本见不到它的影子,就算有,也大多集中在早上,太阳一出便会消散得一干二净。而现在,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上午下午,大半时间都沉浸在漫漫无际的雾海之中。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颜色气味上的改变,不仅从原来的乳白透明,变成了现在的时黑、时绿、时红、时灰,而且还带着一股难闻的刺鼻气味。许多百姓深受其害,有的头晕恶心,有的喉痒咳嗽,有的皮肤过敏,出疹子、长红斑,甚至溃烂。
为什么会这样?有人认为与环境污染脱不了关系,亦有人将它说成是老天爷的惩罚,直至半个月之前,一位作者在龙城日报发表了一篇只有一千来字的短文,提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观点,说他经过深入细致的观察研究,结合近来发生的种种异常,认为这里面蕴藏着一个以搞垮龙城、毁灭龙城为最终目的的惊天大阴谋,目前所发生的怪事只能算作是前奏,以后的麻烦还会接踵而来。他提醒大家要做好足够的精神准备,随时接受严峻的挑战和考验。
文章虽然不长,但有警告,有呼吁,至于阴谋者是何方神圣,他为何会对龙城恨之入骨,作者并没有透露。
对于这种说法,人们反应不一,总的来说大概可以归纳为三种类型,一拨人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今世界,物欲横流,人心不古,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另一拨人则觉得文章的作者纯粹是唯恐天下不乱,无风起浪,以危言耸听来搏取大众的眼球;而数量最为可观的人却一笑了之,认定写文章的人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手头紧,想弄点稿费花花。其中更有几个好事的年轻人,悄悄地到报社去打听他的身份,说要与他辩论辩论,可惜除了“我龙城人”这个笔名外,他们什么信息也没有得到。
他和同学常宁、茵茵曾经在私下里议论过此事,三个人也是三种看法,谁也无法说服谁。
作为一个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龙城有许多独特的东西,除了与龙湖有关的多雾、多鱼虾、多螺蛳外,还有多祠堂、多武馆、多古迹等等。老城区几乎每条街巷都有一二件感人的故事,就连他居住的太子街和糍粑店的所在地状元坊也不例外。后者因为在某个朝代出了一个钦点状元而得名,只是近来糍粑店的名气越来越大,若干年后,它会不会因此而改为糍粑坊,还真的很难说。
相比之下,太子街则逊色多了,尽管也有一段不平凡的历史,但留下的却是世事无常的悲凉和惨痛。
很久以前,一条默默无闻的偏僻小巷突然出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其中一个长相清秀、气质儒雅的后生据说就是赫赫有名的当朝太子,由于在酷烈的宫廷争斗中处于下风,无奈之下只好千里迢迢亡命天涯。他们在易容换装后隐居下来,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时来运转东山再起,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来个春秋过去了,不但夺权无望,几十个手下也因多种缘故各奔东西。在焦虑、无助、绝望的重重煎熬之下,他终于一病不起含恨而逝。为了纪念这个可怜可叹的皇族后裔,人们便将原来的“故衣巷”改为“太子街”。
狭窄的街巷,前后的长度只有三四十丈,卫生状况之差,也是大家有目共睹,街上经常可以见到东一堆、西一堆的垃圾,塑料饭盒啦、菜梗骨头啦、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啦,应有尽有。老鼠多,蟑螂更多,灵异、妖怪也时有出现,难怪有的人一听到太子街的名字就不停地摇头。
而状元坊却大不相同,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尤其是屹立在街口的那座门楼,更是气派十足。近年来,这里成了有名的商业街,服装店、鞋帽店、茶叶店比比皆是,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每次提到糍粑店,爷爷和奶奶都免不了会夸赞一番,可是一说到那个年轻的女店主施小西,两人的看法则大相径庭,有时还会因此发生小小的争执,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爷爷一边吃着糍粑,一边信口开河地夸赞她的容貌。
“好吃,好吃,不但做的糍粑香甜可口,人也长得相当的标致,简直可以赛过当年的西施。”
这话马上便遭到了奶奶的反驳。
“胡说,真正的西施长得怎么样你知道吗?”
“管她长得怎么样,反正小西施的长相是大家公认的,不信你去问问李亚发和徐大胡子。”吃完糍粑,爷爷瞥了她一眼,然后闭目养神。
“他俩就能代表大家?笑话,谁不知道你们这些老男人的那点心事?”奶奶话语中明显流露出讥讽和不屑。
“奇怪,莫非你们女人认为她还不够漂亮?好了,我不跟你争了。”爷爷睁开双眼,叹了口气说,“其实漂亮也不一定就是福气。你瞧这孩子,小小的年纪就到处流浪,后来做了老太婆的干女儿,后来又开了这间糍粑店,每天起早贪黑,唉,可怜,可怜”
“可怜啥?我看她一天到晚嘻嘻哈哈,风流得很。”奶奶的蔑视溢于言表,接着又加了一句,“十足的狐狸精。”
他不再争辩下去,只是一个劲地说“罪过,罪过”。
奶奶的话让龙振吃惊不小,忍不住低声问道:“奶奶,真的有狐狸精吗?”
“怎么会没有?飞龙山什么都有,树精、猴精、狐狸精、蛇精、花精、蜘蛛精,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她的话洋溢着一股无可置疑的气势。
“那它们跟施小西又有什么关系?”他怯生生地又问了一句。
“怎么会没关系?谁敢保证她不是从上面下来的?”
他不吱声了。在他看来,这话至多也只能信一半。虽然飞龙山有妖怪是事实,它们经常乔装打扮到龙城来干这干那也确有其事,可硬要把小西施与狐狸精联系起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是狐狸精呢?如果真的是妖怪,她还需要那么辛辛苦苦去做糍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