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神秘失踪的糍粑西施（五）
见到老头可怜巴巴的模样，龙振禁不住胸中一阵窒闷，脑子里顿时涌出了许多奇怪的念头：一会儿觉得老太爷的眉眼和爷爷似乎有点儿相像，一会儿又想起失踪多年的父母，他们在外面生活得怎样？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沦为在街头要饭的乞丐？
“喂，疯老头，你家在哪儿？”一个七八岁的圆脸女孩鼓足勇气上前问道。
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装糊涂，疯老头没说话，只是张开缺牙的嘴巴对着她一个劲地傻笑。
“疯老头，你的老婆孩子呢？”
他还是不吭声，仍旧咧开嘴巴痴痴地笑着，只是嘴巴比原来张得更大，接着又站起身来，一边拍着巴掌，一边慢吞吞地兜着圈子，几圈之后又回到了原处，也停止了拍掌，但却放开嗓子哇哇地唱了起来。
人们神态各异，有的摇头，有的叹息，更多的却是哄笑。
“他唱的是什么曲子？京剧？越剧？”一个下巴瘦削的耳背老太问旁边的老头。
“啥也不是，不过还是唱得不错，蛮好听的。”老头说完又加了一句，“我认为有些歌星都比不上。”
又是一阵笑声，很显然，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同。
常宁不但听得津津有味，一只手还随着节拍不停地上下晃动，觉得疯老头的嗓子尽管不怎么样，但却充满了韵律和节奏感。
唱了一会，他又捧起地上的饭盒，用两根树枝当作筷子，哗哗地吃了起来。
“走吧，走吧，看了让人心里难受。”胸部不断堆积的压抑和堵塞感让龙振几乎喘不过气来。
三人正准备离开，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五六岁的瘦小男孩，直朝疯老头奔去，以飞快得近乎疯狂的速度，在众目睽睽之下，风卷残云般将破碗中的硬币、零钞一把抓在手中，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跑出很远了。
疯老头气得哇哇大叫，放下饭盒，趿拉着破烂不堪的鞋子在后面一拐一拐地追赶。
人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对小男孩的行为发出强烈的谴责。
“谁家的孩子？一点教养也没有。”
“这下把我们龙城人的脸都丢尽了。”
啪！一个圆脸孔、满头乱发、分不出男女的小孩趁着大伙分心，上前一脚将饭盒踢翻，汤汤水水流了一地。他得意洋洋拔腿要走，没几步便被冲过去的常宁抓了个正着。
他一边挣扎，一边嗷嗷乱叫：“干什么？干什么？”
“扶起来。”常宁将他扯到饭盒跟前，厉声命令道。
“我不，我就不。”鸡窝般的脑袋倔强地一昂。
茵茵怕闹出事来，对常宁说：“算了，抓他有什么用。”
在众人的劝导下，常宁狠瞪了男孩一眼，一松手，他泥鳅般地溜走了。
一条小花狗不声不响地从人群中钻出，津津有味地舔吃着地上的汤饭。
垂头丧气回来的疯老头见自己好不容易讨回来的食物狼籍一地，更如火上洒油，骂了一声，抬脚将小花狗踢得汪汪直叫。
“妈的，老子的狗你也敢踢。”一个叼着香烟、流里流气的花衣男子登登地跑过来，对准他脸上狠狠地就是一拳。
疯老头一个踉跄，身子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在即将倒地的之时，第二拳、第三拳又随即跟上，他满脸是血，如同一片秋风中的枯叶，一头裁在地上。
人群中跑出一个身体微胖的壮实汉子，一把揪住花衣男子的衣服，正气凛然地呵叱道：“黑老四，你也未免太欺侮人了吧？”
花衣男子脸上的横肉痉挛了一下，很快便堆满了笑容：“嘿嘿，刘主任，这事可不能怪我，这老头来历不明，天天在这里装疯卖傻，骗人钱财，又伤了我的宠物，教训他一下，理所当然。”
壮实汉子却不吃这一套，马上给予义正词严的驳斥：“理所当然？哈哈，你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管。另外，我不是什么主任，我是肉菜市场卖猪肉的刘大年刘一斤，懂吗？”
人们随即窃窃议论起来。
“什么？他不是市医院的刘一刀？”
“当然不是了。不过要是不细心看，确实很难辨别出来。”
“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龙振也大为诧异，因为他也将他当作那个外科主刀了。这对堂兄弟不光外貌酷似，而且体型、气质甚至说话的语调都相差无几，虽然职业不同，但两个都是龙城的名人，一个以外科手术闻名，一个以卖猪肉一刀准著称。
黑老四听说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另一个人，马上便换了一副嘴脸，骂了声“杀猪的，我叫你多管闲事”，一掌拍在刘一斤脸上，随后扬长而去。
这一掌确实够凶够狠，刘一斤痛苦地皱皱眉头，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牙，牙。”人们一阵骚动。
龙振一看，地上除了鲜红的液体外，果然还有一颗牙齿。
“好你个黑老四，老子跟你没完。”刘一斤对此却全然不顾，转身飞速地追去。
人们自然又是一番激昂，有人痛骂“没有王法”、“欺人太甚”，有人称赞刘一斤“一身正气”、“精神可嘉”。龙振和常宁则趁此机会扶起仍然躺在地上的疯老头。
“老大爷，痛吗？”茵茵掏出纸巾，替他拭去脸上尚存的血迹，“这黑老四也太没有人性了。”
疯老头半张着大嘴，鼻涕与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两眼直直地望着茵茵，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把大家弄得稀里糊涂。
见老人如此可怜，龙振又一次生出了恻隐之心，将口袋里的几张钞票尽数掏出，放到那个污黑不堪的破碗里。
“我们帮帮这个可怜的老大爷吧。”茵茵眼噙泪花，也将几张角币放入碗中。
人们纷纷响应，破碗很快就满了。
常宁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将一个装有面包和矿泉水的塑料袋放在疯老头面前；“老太爷，吃这个，刚出炉的。”
为了避免再一次被抢，龙振收起破碗里的钞票并将它交到疯老头手中，轻声叮嘱道：“老大爷，放好，别弄丢了。”
他脸无表情地接过钞票塞进地上的脏布袋，然后捏着鼻子，呼的擤出一大串又长又浓的鼻涕，随手就甩到了地上，然后将手在裤子上来回擦了几下，一阵傻笑过后，才迫不及待地撕去面包的包装，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人们照样又是一番感慨和叹息。
“邋遢死了，好恶心。”
“脑子真的坏了，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冲破云霄的叫嚷骤然在耳畔响起，压倒了所有的喧嚣吵杂，人们吃惊地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声音由远渐近，人们这才发现，几个人沿着大街，一路叫喊着，气急败坏、跌跌跌撞撞地狂奔而来，恐怖惊惧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不好了，强盗进城了。”
“起火了！起火了！”
人们立即撇下疯老头，转过身子一齐涌了上去，神色紧张地拦着奔跑者追问。
龙振顺手拉住一个瘦弱身材、满头汗水的后生，问道：“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龙龙、楼、楼、火、火。”瘦弱后生脸色死人般煞白，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后，像一棵被放倒的树木，啪的裁在地上起不来了。
“大哥，大哥。”龙振呼唤着将后生拉起，但他却仍然东摇西晃的无法站稳，常宁和茵茵连忙跑了过来，三人合力一起将他扶住，正欲再问，却发现他双眼紧闭，浑身颤动，只好又轻轻地将他放在地上。
“快，送医院。”一个长相斯文、医生模样的年轻人招呼几个人上来，叫唤的叫唤，压人中的压人中。
就在人心惶惶的紧张时刻，一个浑身血人一般的汉子从远处踉踉踉跄跄地奔到众人面前，噗的一声跪了下去，叫了一声“龙山路，快”，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几个人上来将他稳住，不停地询问，可他除了张开嘴巴、拉风箱似地喘个不休外，居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大伙霎时慌了手脚，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爷急得满地打转，嘴上不停地喃喃：“坏了，龙山楼这下子彻底没救了。”
三人心急如焚，龙振一手拉住常宁：“走，咱们看看去。”
老人连忙劝阻：“那里危险，你们最好别去，别去。”
龙振神经紧绷，但仍故作轻松：“大爷放心，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了。”说话间，两人就已经跑出了十来步。
“我也去。”茵茵紧紧地跟上。
在场的人很快分成了两拨，一部分跟在三人后面奔向龙山楼，孩童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则各自散去，只剩下疯老头仍然坐在地上自顾自地比比划划。
龙山路与这里隔着好几条街。龙振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尽管两人在同一时间起步，常宁却因速度问题被他拉下了一大截。
茵茵跑在最后，眼看着离两人越来越远，急得她大声呼喊。
“等等我，等等我。”
声音不大，但常宁还是听见了。
“快点。”他干脆停了下来。
她终于赶上了，两颊泛出艳丽的红晕，头上额汗津津，一边喘气一边问：“龙振呢？”
“人家是百米冠军，咱们没法比。”他讪讪一笑，带着几分自嘲和一丝酸酸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