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诡异之夜（五）
十五分钟之后，他们赶到了电影院门前的空地上。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笑声、歌声、叫喊声、欢呼声撼天动地，还没近前，龙振便有了热浪扑面的感觉。听旁边的人说，三天三夜总共三十场的电影票在半个小时前就已全部售完。尽管“黄牛”已将票价炒到了原来的五倍，却仍然供不应求，刚才就有几个年轻人为争夺一张二手票大打出手，结果有两个人因骨折和脑震荡被送进了医院。这是龙城有史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高音喇叭在反复播放电影院通知，说买了“江湖奇侠”的观众既可以退票，也可以改看“魔镇”。常宁征求两人的意见，龙振和茵茵都表示非看不可。
“我认为最好别看，当然不可能去退票。”他指着附近抢购二手票的人群，“卖给他们可以大赚一笔。”
“赚，赚，你就光知道赚，你不看我们看。”茵茵冲着他吼道。
“赚钱有什么不好？”他本来也只是随便说说，并非真的稀罕那几个钱，被她的一顿抢白大大地挫伤了自尊心，赌气地嘀咕道，“看就看。”
龙振的注意力则集中在前方的霓虹灯巨幅海报上面，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图像在不断地闪烁着、变幻着，时而是出水芙蓉般的美女，时而是面目狰狞的恶鬼，时而又换成了振聋发聩的文字：
触目惊心，妖怪也许就隐藏在你的身边
大型惊悚恐怖猛片
魔镇
今日起隆重上映
三人转到电影院大门左侧空地，发现猫狗和鸡鸭鹅兔全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秩序井然，没有拥挤，没有嘶咬，和大街上的表现截然不同，与旁边喧嚣吵闹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喜欢凑热闹的人们饶有兴致地站在旁边观看、议论。有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诧和讶异，说动物也来看电影，别说龙城，就是全世界，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情；有的则心怀恐惧和担忧，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用告诫的口吻，提醒几个越走越前的小孩不要过于靠近这些动物。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对此却置若罔闻，他伸出不安分的手，去抚摸身边那只花猫美丽的绒毛，然而，刚刚触及，便惨叫一声，电击似地缩了回来。
“什么感觉？”见他眼泪都流出来了，常宁关切地问道。
“锥子扎一样，痛极了。”他张开渗出血珠的手掌，苦笑着，“你认为电影院会让这些东西进去吗？”
“我想会的，如果它们有票的话。”
“我认为不会，因为这不是一间动物电影院，如果它们用其他身份又是另一回事。”茵茵插嘴道。
“你说它们会用什么身份？难道它们还会变成人？”男孩接着又提出了更进一步的问题。
“这个目前还不好说，我想它们既然来到这里，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进去。”龙振也加入了讨论。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看它们究竟会有什么变化，好吗？”常宁对男孩说。
“好呀。”
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它们有什么动静。
“你们两个不要离开，我去那边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龙振忽然感到口渴，说罢朝不远处的一间士多店走去。
店里挤满了顾客。他选了几瓶饮料，交钱时，外面突然爆出两声巨响，接着便听见一连串惊惶的喊叫。
“哎呀，变了，变了。”
“草鸡变凤凰，癞皮狗成帅哥，真了不起。”
付款后，他提着袋子急急回到原地，见两人平安无事，才稍为安定了一些。
然而，眼前的变化却让他诧异万分，仅仅几分钟，乱糟糟的一群动物已不复存在，代替他们的是几百个穿着得体、活泼可爱的少男少女。他们三五一伙地聚在一起，哼歌唱曲，谈笑风生。
“厉害吧。”常宁描述了瞬间发生的情形，“当时我们正说着闲话，忽然‘砰砰’两声，仿佛什么东西爆炸，刹那间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等到大家恢复了视觉，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开始进场了，为了防止被冲散，他们手牵着手，随着潮水般的人流一步一步地向前缓慢移动。进到里面时，全都被折腾得不成样子，龙振浑身湿得像从水中捞出来一般，茵茵的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常宁的T恤则裂开了一个半寸长的口子。
三人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此时，整个放映大厅已是水泄不通，大小过道、门边墙角到处都塞得满满当当。更加令人瞠目的是，那些少男少女又恢复了它们的本来面目。放眼整个电影院，几乎三分之一都是在大街上亮过相的小动物，另外还有生长在龙城的各种灵异，光蛮蛮就来了巴巴勒和浑厌厌两个家族。它们有的优哉悠哉地占据一个座位，有的在银幕周围站着或蹲着，几只大花猫干脆就趴到了窗台上。
“你看你看，这哪像个电影院，简直就是动物园嘛。”常宁用鄙夷的目光朝坐在前几排的猫狗瞥了一眼，牢骚满腹地说。
“没办法，既然买了票，就只好将就点了。”坐在前排左侧位子的一个中年男子说话了，龙振一看，正是在街上遇见的秦明浩。
“对喽，我们是人，它们是动物，没什么好计较的。”坐在他旁边的武校教师潘纪昆幽幽地道，怪怪的声调让龙振禁不住多瞄了几眼，心想：这样五大三粗的一个壮汉，怎么却是一副娇滴滴的女人腔？
正在纳闷，座位底下忽然钻出个东西，直朝龙振身上扑。他本能地侧身躲过。
“哎呀。”
叽叽唧唧的笑声响起来了。
定神一看，原来又是巴巴勒，剧烈的心跳这才渐渐地缓和下来。
“好你个蛮蛮妖，吓死人了。”
“对不起。我找你们很久了。”
“有事吗？”
“事倒没什么事，就是想看你们一眼。”巴巴勒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跟谁一起来的？”龙振似乎是没话找话。
“我们兄弟两个，就在那一排。”他朝前面指了指，然后说了声“再见”，便消失了。
“这个家伙，怪里怪气的。”常宁的一肚子不快此时找到了发泄口。
“他似乎有话要跟我们说。”敏锐的茵茵好像觉察到了什么。
“先生，请等一下。”常宁忽然离开座位，朝从旁边经过的几个影院管理员走去。
“请问你们为什么要让这些东西进来？”他特意把“东西”两字说得很重。
一个管理员无奈地把两手一摊：“这个——我们也很为难，它们进场的时候个个都长得像模像样，又有电影票，谁知一进来就变了嘴脸。”
“请问院方现在有什么打算？”很快又围上来好几个观众，其中一个显然十分恼火，“这样吵吵闹闹的叫我们怎么静得下心来？”
“是呀，电影是给人看的，又不是给动物看的。”另一个观众帮腔道。
“那你们说怎么办？”管理员反问道。
“把它们清除出去，给它们办理退票。”
“这不现实，它们既然进来了，就不会轻易出去，再说数量那么多，我们怎么对付得了？”管理员一脸的为难。
“我们协助你。”
“不行，这个办法行不通，大家还是忍耐点吧。”
“忍耐？你叫我们几百号人忍耐，你们是为百姓服务，还是为动物服务？”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厉声责问。
“如果你们不将这些东西清除出去，我就号召全体观众退票，并且今后再也不进这间电影院。”有人更是毫不客气地抛出了最后通牒。
“此事关系重大，我们不敢自作主张，具体如何处理，必须请示经理后才能决定。”管理员说完便匆匆地离开了。
大厅里的混乱还在继续，各种动物都不甘落后地发出自己的声音，宛如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歌咏比赛，高音、中音、低音，独唱、小合唱、多重唱，喧嚣的声浪大有要将屋顶掀翻的趋势。场上的观众既愤怒又无助，只好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有个别忍无可忍的人则选择了反抗，人与动物的冲突在不断地发生，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妇女朝一只嚎叫不休的猫踢了一脚，却感到像踢到了铁板，痛得直流眼泪。
旁边目睹的观众一齐惊叫起来。
“天呀，太可怕了。”
“妖怪，妖怪。”
一个管理员兴冲冲地赶来，给大家带来了“可以给它们办理退票”的好消息。
“女士们，先生们，请大家静一静。”他.边说边观察动物们的反应，“为了维护影院的秩序，经理已经答应了你们的要求，现在请大家协助我们——”说到这儿，他再也无法说下去了，脸色苍白，嘴角哆嗦，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满眼狂吼乱叫的动物又变回了青春活泼少男少女，一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由于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原定的计划取消。”他立即快速地作出了反应，“电影马上开始，谢谢各位。”
见此情形，人们也不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