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不上学后的一天,在街上遇见了同学贾大红。贾大红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这个人岁数要小一点,个子也没贾大红高,但看上去很机灵,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打量人的时候,看似心不在焉,实际上已把你看透。贾大红给李银曼的印象也是不爱说话,现在还是这样,见到了自己,犹豫了一下才走上前来,又酝酿了一下才说:“听说你不上学了?”李银曼说:“这还用听说?我上不上学,难道你看不见?”贾大红说:“我以为你是请假,过几天还来的。”李银曼没有说话。贾大红又说:“你真勇敢。”李银曼看了一眼贾大红,说:“这也算是勇敢吗?”贾大红说:“这就是勇敢!实话对你说吧,我也早不想上了,可是就是不敢说出来。”李银曼不语。贾大红后面的小个子对李银曼说:“我们都应该向你学习。”李银曼问小个子:“你上几年级?”小个子说:“我比你们低两级。”李银曼说:“这会儿你就说不上学的话了?”小个子说:“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叫有志不在年高。”贾大红看了看小个子,说:“你认为人家这句话是说你的!?”又对李银曼说,“你不要听他胡说,就当他在放屁。”小个子对贾大红的话一点都不反感,看起来对贾大红言听计从,惟马首是瞻。
小个子这时向前凑一步,对李银曼说:“我给你报了仇,你知道吗?”李银曼定睛看着小个子,说:“你给我报仇,我有仇人吗?”小个子说:“看来你贵人多忘事,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哩。咱们学校的王麻子老师,一直对你色迷迷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李银曼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说:“那你怎么替我报仇的?”小个子说:“有天放学,我把他儿子堵在路上打了一顿。打得哇哇叫,一个劲地叫我爷。叫爷也不行,还打,谁让他摊上那样一个好爸爸呢。这叫父债子还!末了我让他给他爸捎个信,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李银曼赞赏地看着小个子,问:“你叫什么?”小个子说:“我叫什么不重要,记住红哥就行了。记住了红哥也就记住了我。”贾大红说:“人家银曼问的是你,你扯我干什么。我替你说了吧,他叫金撩水,你叫他阿水就行了。”阿水冲李银曼点了点头,说:“那就按红哥的意思来,红哥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贾大红看了李银曼一眼,然后掉过头对阿水说:“看你这话说的,人家银曼是我的什么人,人家凭什么听我的!?”阿水眨了眨眼睛,说:“那就让银曼嫁过来吧,当我的嫂子。”阿水说了这话,又对李银曼说:“反正嫁谁都是嫁,干脆嫁给红哥算了。我敢保证,嫁了红哥,你一辈子享清福,一辈子不后悔!”
李银曼的脸沉了下来,眼睛看上去很不好看。这双眼睛不好看地看了一眼阿水,又看了一眼贾大红,一副心里有气发不出来的样子,迈步就要走。贾大红急忙向李银曼赔笑说:“银曼,这小子今天早晨吃错药了,尽胡说哩,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阿水又接过了话,说:“对,气下了病,我们可不负责任。”贾大红喝斥阿水:“你今儿是不是真疯了,能不能不说话!”阿水乖巧地低下头,用眼睛睃李银曼,好像在求李银曼替他说句话,开脱一下自己。李银曼不禁笑了一下。接着,贾大红也笑了。阿水愣愣看着他俩,他俩的笑把他搞糊涂了。贾大红问阿水:“你真的是为给银曼报仇打了王麻子儿子?”阿水不好意思地看了贾大红一眼,说:“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红哥,不过打是真打了,我打他儿子是给我自己出气!你不知道,有一次,王麻子逼我写作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作业本撕碎了扔在我脸上。你们说说,这样的污辱谁受得了?他妈的我跟王麻子不共戴天!”李银曼笑了,说:“你人不大,气倒不小。”阿水气呼呼地说:“叫谁不气呢?这关系到我以后怎样做人的问题,这事大了去了!”李银曼笑得更厉害了,说:“你想得倒是远。”说了这话,李银曼好奇地瞧着阿水:“你平常看书?”说了这话,觉得有点唐突,或者是觉得说大了,便又说:“比如说小人书?”阿水翻着白眼说:“什么意思?”李银曼说:“我看你说话一套套的的,像是读了点书。”阿水淡淡地说:“我喜欢看戏。”李银曼惊奇地看着阿水:“你看戏?”阿水看了李银曼一眼,说:“看戏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不应该看!我对你说,法律可没有这样规定!”李银曼又笑了笑:“你说话时带的词,也是从戏里学来的了?”阿水轻轻地拍了拍后脑勺,说:“估计是吧,反正从课本上学来的不多,不然的话,这会儿我会坐在课堂里好好学习,也不会在这里和你磨牙了。”
贾大红走的时候,阿水也走了,阿水还是跟在贾大红后面,亦步亦趋。他们走得很慢,一步三摇,每一脚落地都很小心,好像万一哪一步不小心踩死了蚂蚁,他们可担负不起。阿水回过头来看了看,见李银曼已经走远了,便对贾大红说:“**可真大,都可以生小孩了。”贾大红当然知道是说谁的,转过脸来问阿水:“刚才你怎么不上去吃一嘴呢?”阿水咂了咂嘴,使劲咽了口唾沫,脖子向上伸着,好像很不舒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