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双阳镇 > 第七章 李银曼到兽医站上班
    姐姐李金曼对妹妹很熬煎,便跟赵成说能不能让李银曼到兽医站来卖兽药和饲料。他们两个都在兽医站上班,赵成还是这里的副站长兼会计的,她知道说这事是一定把握成功的。赵成思忖了片刻,然后去找站长说好听的。站长倒也给面子,说:“想来就来吧,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无所谓。明年站上扩大规模,不是也需要人手嘛。”赵成非常感激地笑了笑,接着说:“她和她姐一样,也打一手好算盘。”站长说:“这个我知道,李玉山的闺女嘛!”赵成笑了一下,一时显得手足无措似的,然而接着说:“你看每月给她开多少合适呢?”站长说:“暂定二百吧,干好了再涨。”赵成回来给李金曼一说,李金曼马上通知妹妹来上班,晚上又置了礼物,和赵成一道到站长家坐坐。

    李银曼猛听到到兽医站来上班时,心里还有些想不开。兽医站已经不如从前了,业务越来越少,不少人整天都在想办法往别的单位调。一天从早到晚,院子沉寂得像一口古井。几棵大榕树浓荫匝地,每天落下很多叶子,因为打扫得不及时,叶子一层层地堆积着,走在上面就淹没了鞋和脚。这些情况李银曼不是不知道,另外,她也知道这地方整天是跟什么打交道的,你说一个才下学的小女子,到这里合适吗?李金曼一眼就看出了李银曼的心思,便警告妹妹说:“别人不愿意来,偏偏给咱创造了机会,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另外,也是我最想给你说的,咱现在什么都不是,当务之急,是进圈子,只有进了圈子,咱才能抓住以后的机会。这叫骑马找马,懂吗?”

    李银曼当然听懂了,李银曼想,人得知足,得会想,自己初中都没有上完,能有个工作真的已经很不错了,还能再想什么呢!想多了现实吗,有意思吗?如此一想,李银曼又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觉,心想自己的命还是好啊!自己想要的、要找的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的,就等着时机到了,自己去光顾它们呢。第二天,李银曼来到兽医站,虽然早已对这里熟悉得不得了,但还是站下来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看了又看,越看越感到奇怪,分明觉得哪儿有些不一样了呢。噢,当然是不一样了,自己现在也成为里边的一员了嘛!

    李银曼虽然初中没毕业,站柜台卖药还是完全可以拿得起的。她说话慢慢地,入情入理,说着说着就说到点子上去了。而且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唠家常似的,给人的感觉是你买不买都无所谓,这么好的东西是不愁卖不出去的,就等着识货的人哩。这样就笼络住了人的心,人们没少买她的兽药和饲料。

    赵成不愧是赵成,真的是神通广大,办事周密细致,不留任何死角,短短几个星期时间,便疏通了上面的关系,以招工的方式,给李银曼办全了相关的手续。这也就是说,李银曼现在已经这里的正式人员,吃的是卡片粮了。吃卡片粮,成为一个公家人,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和苦苦奋斗的目标。在人们的眼里,吃上卡片粮,就是摇身一变,一步登天。卡片粮是什么,是身份,是地位,是旱涝保丰收,是国家真正的主人。吃了卡片粮,再丑陋再无能再低劣再王八蛋的男人也能娶上一个漂亮娇艳温柔的媳妇,脾气暴躁、膀大腰圆、喷烟吞雾、懒惰成性、满口脏话、比男人还要丑的女人也会有一个乖巧的小白脸围着转,把你当做祖奶奶敬着。李银曼的母亲,听说了此事,也高兴得见人就说:“银曼有福气哩,吃上卡片粮了哩!”别人问:“是谁给办的呢?”母亲却不回答。别人撇了撇嘴,说:“不说也知道是谁!”

    李银曼从心底感谢姐夫,感谢姐夫把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变为了可能,或者是把别人需要走很长很长的路一下子缩短了。身份转变之快,连李银曼本人都感到吃惊,一时半会竟有些难以适应。李银曼感谢姐夫的同时,也更加佩服和敬重姐姐了,你说姐姐的眼光当初怎么就那么毒呢?怎么一眼就看上了姐夫呢?又究竟用什么手段俘获了姐夫,让姐夫跪倒在地呢?

    李银曼常常心潮澎湃,浮想联翩。以前在街上走,看见一个个单位,看见里边的人进进出出,不论男人和女人,头抬得很高,胸脯也都挺着,走路或者呼呼生风,或者大摇大摆,或者一步三摇,看上去却都像是吃了过多的营养而无处消耗似的。来单位办事的乡下人就是另一副样子了,委委琐琐,东张西望,怀里揣着劣质香烟逢人就让,总是低人一头。那时候她的心惶惶地飘起来了,心想自己要是也能在里边干,成为公家人多好呀!人多有保障呀,出门受人尊敬抬举倒还是其次呢。现在,眨眼之间,自己就真有正式单位啦!这多么像是逛商场时看见了一件衣服,很想买,但又买不起,但是忽然之间,就像是做梦似的,衣服就穿在身上了。衣服真好,又厚实又宽大,甭提多有感觉了。好衣服人人都看得见,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料子,于是,看衣服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兽医站虽小,但只要是个单位,就会有方方面面的关系和应酬,李银曼因此见到了大大小小很多官。李银曼对当官的接触越多,心里就越敬畏他们,觉得人家有本事,派场威风。每次见到他们,总想躲避,躲避后却又不甘心,就偷偷地看。时间一长,李银曼感觉其实当官的大都很和气,基本上也不摆什么官架子,官越大就越是这样,他们说话也很随便很家常,高兴时亮开嗓门哈哈大笑,有几回感染得她也笑了起来。她感到奇怪,为什么不少书上和乡亲们一提起当官的,就没有什么好看法,往往要说上一大堆坏话呢?李银曼现在明白了,这肯定是对当官的不了解所造成的误会,再说,当官的不好,为什么教育起孩子来要叫长大做官呢?看来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要是他们家也出了个当官的,才不会说当官的不好呢。

    李银曼上班以来,社交上颇得姐夫赵成真传,各种各样的关系都处理得很好。由于从小就佩服姐夫,学起姐夫来便特别谦虚,特别用心。时时处处,她都是个有心人。赵成出门办事,也乐意带着她一块去。李银曼跟在赵成后面,心里着实地愉快。赵成在乡里是个活跃人物,各个单位都混得很熟,隔三差五就和各单位的人物聚在一起喝酒。赵成身边忽然跟着一位姑娘,赵成到哪儿去她也到哪去,这很快就吸引住了众人的眼睛。这姑娘是谁呢?难道是专门为赵成配的秘书?不会吧,赵成这小子好像还没混到那个级别吧!待明白了是赵成的小姨子,大家的兴趣更浓了,这赵成,可真行,把小姨子弄到身边来当秘书了!于是,有的时候只看到赵成而没有李银曼,便问:“秘书怎么没来?”赵成笑了笑,算是做了回答。李银曼很快就也和这些人熟起来,并且历练出了接人待物的真本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办什么事讲什么策略,怎样把握好分寸等,都耳濡目染地都学会了,心里面是非常清楚的。李银曼如此快地由一个小姑娘变成一个很会处理事的大姑娘,让姐夫赵成既惊奇又高兴,他越来越不敢小瞧自己的这个小姨子了。有时候办事,赵成干脆就让李银曼去,效果并不比他办的差。还有不少时候,赵成没有办成的事,李银曼竟给办成了。李银曼对姐夫说:“你歇着,我去试试。”结果就成了。李银曼觉得,和单位的人打交道要比和老百姓打交道容易些,什么事讲程序,讲条理,讲得让人心平气和。村里人就不一样了,浑劲上来,八匹马拉也扭不过弯来。单位的人读书识字,明白事理,也比较有教养,跟他们在一起除了心里畅快,时间一长自己也变得文明起来了,这对自己是好事。

    人们常用七所八站来说明乡镇单位的多和杂。虽然多和杂,却都是合理的存在,是相应机构的神经末梢。比如说兽医站,它的上级单位是畜牧局,再往上是畜牧厅。其他的如水利站、农经站、农机站、农技站、林站、土地所、税务所、派出所、工商所、电管站、计生站等,也是如此,它们各自的上面也都有相应的机构。这就好比是金字塔,乡镇站所处于最下面,是一块块基石。同是站所,又有些不同,这不同之处在于有的为垂直单位,即人事和业务上不受镇政府节制,独立开展工作;有的则为镇政府直接领导,成为镇政府的职能单位,也称为二级单位。

    站所之间来往不断,视关系好坏和业务的密切程度,有的频繁一点,有的则稀少一点儿。但不管频繁也好稀少也好,各站所主要负责人相互间都是混得很熟悉的,各自的秉**好也都了解得差不多。同在乡镇里混,谁都有找谁办事帮忙的时候,纵横关系的重要性谁都知道。站所之间不断来往,这也就是乡镇新闻传得快和出众人物容易公开的原因之一,比如当天某个单位发生了什么事,正好这天站所长们聚在一起喝酒,事就传出去了,如同开了个新闻发布会一样。

    李银曼通过和站所长们以及镇政府一些干部接触,就直接或间接地听了不少他们各自的一些秘密,比如某某所长在外养情妇;某某站长嫖娼被罚了多少钱;粮管所饶所长给小麦压价每年捞了多少钱;某某站长儿子过生收了两万多块礼金;女教师田静静上班开的是镇政府吴镇长的后门等。李银曼初次听到这些秘密时有些震惊,颇感到社会的现实和冷峻,可是时间长了,听得多了,也就见惯不怪不当回事了。其实有些事在兽医站也干过,比如卖假药、抬高物价、往村里摊派药品、饲料等。渐渐地她还明白了这样一个事理,那就是大小是个官都有利可图,都有人巴结你、尊重你,难怪老百姓说,大小是个官,胜似卖水烟呢哩。

    李银曼慢慢出了名,各单位的头头脑脑们在一块喝酒时,话题时不时就扯到了她身上,有的竟扯得很玄乎,说她和谁谁好上了,又说她和谁谁也有一腿,说得活灵活现,像是亲眼看见了一样。

    在乡镇,一个女人被人经常谈论,而且是带点儿色情味的谈论,女人出众是第一位的,第二要没什么根基。如果有什么根基,比如是乡里或县里某个大人物的亲属,人们也是不敢随便谈论的。如此以来,不幸之事就当仁不让地就落在了李银曼身上,很不幸,这二者,李银曼都具备。李银曼也听到不少人们对自己的谈论,起初心里很不痛快,慢慢地也就平抚了,心想自己坐得端行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什么可怕的!况且做一个人哪有不被人背后谈论的呢?就是死去几千年古人,不是也没能逃过后人的口舌吗?李银曼有时候在街上走,觉得有点异常,侧脸一看,就看见路边一堆人正笑着看自己。一看她转过脸,有的人的笑僵在脸上,有的则笑得更厉害了,白花花的牙齿冷森森地突露在外面,还嗷嗷地叫几声。李银曼微微仰起头,非常蔑视地看了他们几眼,然后迈开步子,稳稳当当地向前走了。有一次,明明知道街两边的人在谈论自己,眉开眼笑的,面目可憎。李银曼倒是放慢脚步,走得无比地逍遥。碰见了熟人,热情地打招呼,大声地说:“多少天没见你了,在忙什么呢?”还在小摊前停下来,挑拣东西,与人讨价还价。李银曼这样做,用意太明显了,就是做给街上的一些人看的:龟孙子们,你们咧着你们的嘴说吧,笑吧,你们怎么做都行,姑奶奶根本就不在乎!姑奶奶眼睛里根本没你们,姑姑眼睛里只有一些沙子,灰尘,蠓蠓虫,这些东西,姑奶奶会把它们当回事吗?如果当了,姑姑也就太没肚量了,也就不是你姑奶奶了!姑奶奶永远都不是你们想像的那种人!龟孙子们,你们就放开地表演吧,表演到无聊,表演到自惭形秽,表演到自己都认为是吃饱了撑的,恨不得自己拧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