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曼与阿水撇了清,努力不去想阿水,脑子里又出现阿水时,就想办法赶阿水走。有一次,李银曼正在街上走,猛然看见阿水对面走来。阿水走得很快,大步流星的,似有什么急事。李银曼本想躲开,又觉得没有必要,又想,人家阿水和一些头头脑脑都打成一片了,自己清高什么呢!于是,李银曼不但没有躲,还迎着阿水走了过去,心里想着阿水会怎样主动和自己打招呼呢。然而,几乎是擦身而过,阿水还是自己走自己的路,没有任何表示。李银曼感到深深的失落。李银曼一遍遍地想,这阿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没有看见自己,还是猜透了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便故意不理自己?李银曼不死心,阿水走过去后,她转过身来,悄悄地跟在阿水后面,要看看阿水究竟要去干什么。阿水这几年身材变化很大,原来瘦小,单薄,这几年是拼了命地竖着长的同时横着长,早已是高大威猛,看不到昔日一点儿影子了。阿水身法矫健,走得快,一般人根本撵不上。李银曼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到医院东边的拐脚处时,阿水往南去。李银曼赶到时,阿水已经走远了。她还想再追,无非加快步子就行了,不信追不上,却忽地想:追他干什么呀!犯得着吗,他做什么又与自己何干呢。李银曼便放慢步子,左右看了看,接着调整路线,回兽医站了。
李银曼再次见到阿水,是听说阿水要结婚了。就在今天。传这话的是单位里的人,那时候大家都端着饭碗在院子里吃早饭,这件事被当作一个新闻被提出来,立马引起了热烈响应,话语不断,饭场因此热闹了起来。李银曼吃了一惊,接着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这阿水才多大,就要张罗结婚了?”
有人笑着回答:“阿水岁数是不大,可家伙大。”男人们都笑,女人们要么脸红,要么低下头,还有的拿眼睛瞪说那话的人。有人又说:“阿水结婚,一定会很隆重的。有多少人去随礼,说不准,但道上的朋友,估计是一个都不会少,方圆百里,该有不少吧。”又有人说:“这主要看阿水高兴不高兴了,阿水高兴了,来的人就多。”有人接过话说:“结婚,有几个不高兴的?!除非是逼婚,阿水能是被逼婚的主儿吗?”有人说:“你知道什么,阿水结婚,这可不是第一次了,起码三四回了吧。婚结得多了,也就不当回事。”一边的人都感叹,说阿水真有福气。有人接着说:“反正阿水没有空档过,女人一个接一个,排着队哩。”有人说:“我听说阿水还和一个有婚室的女人结过婚?”有人回答说:“你说得不假。女人在花厂上班,那天,阿水在花厂闲转,女人正在扛花包子,腰扭得欢,看上去很有力道,正面再一看,面容也好,胸前两垞,颤得抓眼。阿水就看中了她。女人说自己已结了婚,孩子都上小学了。阿水不管,说,‘你跟着你那男人干什么?他还算个男人?要是个男人,会让你干这个?这是女人干的活吗?就这么定了,你跟我吧,跟着我,我让你整天不干活,吃香的喝辣的。’女人不同意,女人的男人更不同意,还气得蹦高,还掂了菜刀要去拼命。然而一听说是阿水,便再也没有话说,一屁股坐在地上,菜刀扔在了一边。阿水也仗义,给了男人一千块钱,算是两清了。阿水娶了已婚女人,也是不长久,新鲜劲一过,就赶走了女人。女人回到夫家,夫妻团聚,恩爱如常,只是再不到花厂去。”
饭场上的这些话,一句一句的,李银曼都听得仔细,便不由想,这些事都是真的吗?要说也不时地会见到阿水,怎么不知道他有这么多花花事呢?这阿水,还真是个传奇人物哩。只是这阿水,娶那么多女人干什么?另外,都是怎么娶到的?女人们都愿意吗?李银曼心里产生了不少关于阿水的疑问,想趁机问一问,话快出口时,却想到人多口杂,且一个女孩子家,问多了不好。
一个上午李银曼脑子却都想着阿水结婚的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由阿水又想到了贾大红,不由感叹人间事的难以想象,难以言说。就说几年前吧,那时候贾大红和阿水形影不离,无所事事,多好次像溜街狗一样转来转去,谁能想到他们会有今天呢,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呢!世事反云复雨,变化太快,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哩!李银曼心思竟有些乱,头还隐隐地有些疼,于是没到下班时间,便出了兽医站,要去看阿水的婚礼,还担心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李银曼虽然认识阿水多年,却不知道阿水家具体在哪里,只是大致地知道在哪里,在什么范围之内。以前见阿水,皆是真正的邂逅,冷不丁地,阿水冒了出来,看见了她,阿水微笑着走过来。不知道阿水家在哪里,这没关系,阿水是名人,没有人不知道的。果然很快就到了阿水家,在一片破落房子中间,一座同样破落的房子烟气腾腾,喜气洋洋,远远近近地站了不少人。李银曼很纳闷,要说这阿水也混得有名有姓的,手里头应该也有俩钱,为什么不把房子收拾一下呢?至少看上去是那么回事吧。
李银曼不便上前,站在远处一棵大树下,待婚礼开始时,才走到人后去。先注视新娘,新娘是刻意打扮过的,花花绿绿的衣裳,脸上也抹了各样的颜色,虽然不失其位,却总有些夸张,不免妩媚有余,显得招摇。新娘显得很老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落大方,举止自如,绝对配合婚礼上的各种要求,显示了她与阿水早就很熟,也显示了她现在的心满意足。不知何故,拜天地父母时,独少了父亲。母亲也穿了新衣服,一个人坐在长凳上接受礼拜,脸上笑着,却擦了几把眼睛。夫妻对拜,喝了交杯酒后,开始挂红,老亲旧眷送来的各种衣料,层层地缠绕在新郎新娘身上。这一项结束,是新郎抱起新娘,越过挡在门口的大桌子进入洞房。桌子上原来摆放两荤两素四道菜及酒与杯盏,早已撤下,人们眼睛发亮,就等着一场好戏了。阿水迎合众人,抱起新娘时,响亮地亲了新娘一口,然后右手抹一下嘴巴,手掌张开向众人一撒,那是把吻抛向众人,让众人分享,也是在向人展示,吻是货真价实的,没有羼半点水分啊,大家有目共睹,可以共同作证。新娘笑打阿水。然而,众人没有看到过桌子好戏,阿水抱着新娘往里面走时,一脚踢开象征庄严的桌子,一路小跑入了洞房。众人赶到时,房门紧闭,无人能进。忽然,有人把一根手指竖在唇边,众人明白,便都不出声,专注听屋子里的动静。屋子里隐隐传出声音:轻点嘛,那么多人在外面,等不了你了哩!接着,房门半开,阿水堵着门,摆着手说:“都撤吧,撤吧,婚礼到此结束,结束了!”阿水说到这里,看见人群里一个小青年,便指着小青年说:你不回家抱老婆,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是这会儿屋子里有人,你在给人家腾位置?小青年咧嘴笑。阿水呯地关上门,并听到上锁声。众人哪里会离去,悄悄的仍然要听。里面窸窸窣窣的,听不清楚里发生了什么。众人也便更静,笑也是藏着的。
李银曼也跟进了院子,看到这一出,不由笑了一下。忽地意识到自己该走了,自己在这里,的确不合适。李银曼走出去很远了,脑子里还是刚才的婚礼,她想,那新娘也算可以,只是何以就嫁了阿水呢?
李银曼不知道,阿水这次娶的老婆叫林萍。阿水之前和之后虽然和不少女人有过牵扯,有的还闹得死去活来,却都好景不长,说散就散了,唯有林萍一直跟随着阿水,阿水心中似乎也一直在意着林萍。林萍为阿水生过两个孩子,一个孩子出生阿水进班房前,为女儿;另一个出生在阿水从班房出来后,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