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曼迷恋上了镇干部的威风，觉得那样的活才叫个活，人的尊严什么的，可以得到很好的体现哩。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不可以加入进去，乡镇毕竟是乡镇，进个人要容易得多。有很多人，进去时只是个临时的，但干着干着，就成了正式的。几年前，姐姐就说过圈子问题。现在看来，这话说得多么有道理，多么正确啊！就拿自己来说，如果不是到兽医站来上班，还嫁不上肖亮呢！所以说，门里门外的区别是非常之大的，只有进了门，你才有往后的机会，而在门外，你就永远什么都不是！
李银曼看中了计生站。
计生站里面的人，说起来更复杂，有正式的，有县聘的，还有乡聘的。但不管是哪种情况的人，到了计生站，便和正规人员一样执行着国家政策，受着社会的抬举。李银曼想：别人进得去，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进去呢？
她把想法说给肖亮。肖亮说：“这事不好办，计生站是热门，想进去的挤烂头哩。”李银曼挑起眼角斜了一眼肖亮，说：“那还不是书记一句话？能和书记说上话的有几个呢？”言外之意非常明确，你肖亮每天在夏书记面前串来串去，说话的机会还不是多的是！肖亮挠着头，支吾着说：“这事我说不出口。”李银曼一听就恼了，说：“亏你是个小小的通信员，要是个大官，就不说人话了？说句人话，难道谁还能割了你的舌头不成！”肖亮低了一会儿头，说：“那我试试看。”过了一天，李银曼问说了没有，肖亮回答得很干脆：“说了，书记说研究研究。”又过了两天，李银曼又问肖亮，肖亮说：“书记说还在研究呢。”
李银曼知道肖亮根本没给夏书记说，这个软蛋，看来是靠不住了，自己的事还得自己操心呐！李银曼想起了赵成，心想姐夫要是处在肖亮的位置上，这事说不定早就替自己考虑了，也早就办成了！人的因素重要呀，人不行，再好的机会也把握不住的。李银曼的思维就是活跃，她随即想到了从电视、电影里看到的大人物身边的人，这些人是多么幸运啊，和大人物多么亲近！可是到头来，许多人还是个普通人。他们真是白跟大人物混了！这能怪谁呢，还是那句话：人不行，和谁在一起都是没用的！
李银曼开始主动接近夏书记。夏书记有晚睡晚起的习惯。晚上没事的时候，就和几个副职打打牌，牌场散了，夏书记仍睡不着，就上上网或看看书，熬到一定时间了，才熄灯休息。这样早晨起来就常常过了吃饭时间，于是就常到肖亮屋里来，让肖亮做碗鸡蛋汤或下点儿面条。以前李银曼也给夏书记做饭，不过次数不多，新婚不久的她还保持着应有的矜持。李银曼打定主意后，就把给夏书记做饭的活包了下来，并且揣摸着书记的口味、爱好，变着法地做，争取让书记吃得开心、满意。
夏书记对李银曼也越来越好了，眼睛较之以前更明亮地看着她，柔和地和她说着话。李银曼也越来越大方、随便起来，她感觉夏书记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当着夏书记的面，李银曼也敢洗脸、抹脸和换鞋了，头发一乱，就扭着腰用手去拢一拢。有一次，夏书记吃着饭，李银曼背对着在洗手，又抹了点护肤的东西，事情做完后转过身，见夏书记正站在身后，转身时差点儿碰在了一起。她一笑，说：“吃好了？”夏书记满足地说好了，一只手把她的一只手握住了，“谢谢你，小曼，这些天多亏你了。”李银曼脸一红，腿也轻轻地一哆嗦，但很快就适应了，她感到一股暖流正从那只手上流向全身。
李银曼终于抓住机会，把自己的事说了出来。那天晚上，书记没有回城，下午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在自己的住室里休息。李银曼知道书记今天是真累了。今天，来了很多人，各种各样的车把院子都占满了。李银曼见小飞在院子晃，就问他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小飞说不知道，接着笑着说，自己是个开车的，有什么事，也没人向自己报告啊。小飞可能是真不知道，也可能是装不知道，在领导身边时间长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呢。李银曼也不怪小飞。正好老余从楼上下来，站下来看了看院子，然后进了办公室。李银曼回到自己屋里，取了盒烟，从地上拎一壶茶，来到了老余的办公室。李银曼就从老余这里，知道今天有干部学习检查，农田水利检查，生猪屠宰检查，口子镇环境检查，示范方验收等活动。李银曼说：”这么多检查，书记都要管吗？”老余说：“看你话说的，什么是一把手？这就是一把手。别人也想管，可管了没用啊！”李银曼说：“那书记也管得过来？”老余笑了，说：“怎么管不过来？你认为书记都是白当的。该说什么，怎么说，早就在肚子里像暖鸡蛋似的捂熟了。”
天渐渐暗下来，镇政府院子里空无一人，寂静像是一面面墙，重重地与外面隔绝了。肖亮又回家看老娘了。肖亮根据经验，判断书记今晚肯定要回城。今天这么多检查，哪能都让上面满意呢？不满意的，那就晚上再坐一坐，熟络熟络感情，把尾巴割掉。于是，肖亮便放心地回了家，一心一意孝顺老太太，让老太太不再说三道四。老娘也真是怪，别人都是岁数越大，越没脾气，她倒好，脾气见长，越来越大，经常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说家事，把自己给李银曼洗脚的事都抖露了出来，弄得自己没有一点面子。
李银曼忽然想到，这么晚了，又忙了一天，书记这会儿肯定饿了，便急忙到屋子里去做饭。做好了饭，李银曼来到了书记办公室，敲了几下门，然后轻声喊：“夏书记，夏书记，时间不早了，起来吃点儿饭啊。”喊完了后，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就又喊：“夏书记，夏书记，时间不早了，起来吃点儿饭啊。”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有脚步声，接着，门开了，夏书记走了出来，点了点，说：“原想着休息一会就好了，没想到睡过了头。”
李银曼说：“今天事情多，你一人忙着，哪有不累的。”书记说：“不能说我一个人忙，大家也都忙嘛。”李银曼说：“他们忙，可是忙不到趟上去，什么事不还得你操心。”书记说：“饭做好了是吧，走，吃点儿去。”两人来到李银曼和肖亮的住室，屋子里飘荡着饭菜的味道，书记立刻感受到了老百姓居家过日子的家常和温馨。书记问肖亮呢。李银曼说：“回家去了。”李银曼让书记坐在桌前，自己把饭菜端过来。李银曼真是难得，端上来的是酸辣羊肚汤，两个小馒头，绿豆芽，香椿芽炒鸡蛋，凉调菠菜和莴笋等。书记看了看一桌子菜，赞许地笑了，说：“都是好东西，吃下去，胃就舒服了，睡个好觉。”李银曼歉意地说：“不知道做什么好，只知道肚丝汤养胃醒酒，这几样菜，容易消化一些。”书记看了看李银曼，说“你和肖亮真是难得的一对，各方面都很像哩。”“夏书记以前也知道我吗？”“以前见过你的，你和肖亮结婚时，我也很高兴呢，这么好的姑娘，嫁到我们镇政府了！”李银曼笑了一下，说：“来到镇政府里住，不让领导们烦，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哩。”书记说：“这是什么话！你来到这里，明明是给我们增光嘛，让别人看看，我们这个破衙门，也是很能吸引人才的。”李银曼笑了，说：“我哪算什么人才，只有书记这样的，一心为百姓操心的领导，才是人才哩。”书记说：“什么是人才？叫我说，只要能为社会做贡献，就都是人才。”
李银曼看着书记吃饭，吃得那么香甜，心里软了一下，说：“夏书记这么辛苦，看着都让人心疼，往后可要保重自己，特别是酒，不要喝那么多了。”书记深有感触地说：“是啊，酒这东西，本来是表达敬意的，可是喝多了，就成了坏事，现在不少领导干部，就是因为应酬多，把身体搞坏了。”“你身体好吧？”李银曼看着书记问。“好什么好，早已经有好几种病了，两个肩膀，动不动就困。”“检查了吗？”“检查了，医生让注意这注意那，可是一忙起来就又忘了，做不到啊。”书记说着抬起胳膊，向后举了举。李银曼听到嘎嘣嘎嘣的声音。李银曼心里一酸，说：“我给你揉揉肩吧。”便走到书记身后，揉了起来，她听到书记呻吟了一声，接着书记说：“小曼，算了吧，不要再揉了，让人看见了不好。”李银曼说：“夏书记，你看看院子里还有几位干部？更有几个像你这样操心工作的？要是他们和你一样，我也给他们揉！”书记没有说话。
李银曼说：“夏书记，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我想为镇里做点工作，同时也是锻炼一下自己。”书记笑了，说：“这是好事嘛！你想做什么呢？”“我想到计生站去。一个蛤蟆四两力，我想到那里去，总能贡献一点力量吧。”“为什么要到那里去呢？”书记回过头来看了李银曼一眼。“我觉得我能干好。我相信自己。”“是吗？”书记微笑起来，同时站起身来，看着李银曼，“我欣常你的自信。”书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