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灵将任务
万灵历4096年春天。在大陆的中央有一片广阔的玉灵平原。玉灵原的中央有一汪清湖。湖的中心长着一颗古老的玉灵树。玉灵树广阔的树冠上建着一方承天台。空旷的承天台上只有一道孤零零的门，在门的那头，连着一座神奇的宫殿，乾坤宫。
谁也不知道乾坤宫有多大，有多少间屋子。那些屋子里有这样一间，屋子的主人是史上最年轻的灵将。屋子里的布置极其简单，不奢华，无内涵，纯低调。那一桌一倚摆着，那一张木床横着，那一道凭风立着，仅仅而已，连门窗也没有。不过房间里却春光明媚，空气清新。
宽大的红木桌上单调地摆着一盆花草。纤细的茎上，每隔一段就生着一圈细长而扁圆的绿叶，一轮七叶，两两相隔均匀的弧度。相比于尚带一点对称美感的茎叶，顶上一点靛蓝色的小花真是不起眼，就像无垠的夜空中亮起一颗小小的星。
木桌旁边坐着一个面容坚毅的男子，他静静地托着下巴看着这株随处可见的星零花，神色温柔。星零花，说是花，还不如说是杂草。可他有时一看没准就是一天。
“你这人啊——”房间里想起苍老而爽朗的笑声：“要是给外人知道威名赫赫的灵将天刑竟然整天拈花弄草，那些天天怕你来讨伐的坏蛋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末将天刑，拜见灵尊。”男子闻声肃然起立，向身后的老者躬身行礼。那老者形容枯槁，身材佝偻。男子弯着腰，还是比老者高一头。
老者不满地摆摆手：“好你个沈冰，好久之前就告诉过你，只有我们师徒的时候，喊我一声老师就好。”
沈冰依旧恭敬地躬身：“遵命，老师。”
老者无奈地自嘲：“唉，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没一盆花和你亲呐。”
沈冰陪笑：“一盆花草怎么能和老师相比。”
老者眉眼含笑：“哦？那我倒要问问，如果我和你的花一起掉水里了，你先救哪个？”
“这？”沈冰犹豫。
老者佯怒：“罢罢罢！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沈冰为难地说：“这星零花还是当时老师托付给我的，自然不敢怠慢。”
老者顿足：“我当时只是让你日子有个念想，你倒好，整得要和它过一辈子似的。”
桌上的星零花无风自动，枝叶舒展，那点靛蓝更加鲜艳。
老者苦笑：“得，这花咋还成精了呢？”
沈冰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用云泥施的肥，确实可能长的好点。”
老者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千金难买的补品竟然被当作化肥！这要是传出去……败家，真败家！
老者理顺一下气息：“好了好了，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是给你安排活来的。”
沈冰感到奇怪，什么样的任务竟然值得老师亲自上门。国家级的任务灵机山都能自行处理。需要灵尊亲自派遣的，难道发生世界级的灾难？难道世界要末日了？自己怎么没感觉到任何异样。
老者看到自己的徒弟脸色越来越难看，接着说：“别瞎猜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个小村子遇上点困难，需要一个明白人前去处理。想来想去，虽然这点小事用不着你天刑这把牛刀，但是玉灵原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老者用手指挑了挑星零花的枝叶：“特别像你这种还能特别能的闲人。”
沈冰脸色尴尬：“好吧，不知任务具体是什么？”
老者抬起右手，拇指上带着一枚土黄色的玉扳指。天刑见状，立刻单膝下跪，将自己的右手高举过头，他的食指上带着一枚红色的戒指。
老者将自己的扳指按在红色的戒指上，两枚戒指同时闪过一丝金光。“任务的地点已经传给你了，你没事就立即动身吧。”
沈冰庄严地回道：“天刑领命！”说完，食指上的戒指上亮起璀璨红光，如水如雾逐渐将身体淹没。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彩，说道：“冰儿，你记住，你永远是我最骄傲的徒弟。”
冰儿，这个陌生而熟悉的称呼让沈冰不禁恍惚片刻。自从成为正式灵卫后，老师再没这么喊过自己。今日一言，老师估计是想起了旧日的师徒时光吧。沈冰轻声应道：“是。”话落，红光消散，沈冰失去了踪影。
“傻孩子。”老者不知动了什么情，一双老眼水雾朦胧，眼看快要落泪的时候，却也失去了踪迹。
寂寞冷清的房间里，只留下一株星零，枝叶低垂，花瓣微合，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的绽放。
第二节志愿者
沈冰与往常一样，使用传灵之法，来到玉灵原西面灵枢山的某个山头。这里是专门保养将级交通工具的地方。纵然春风拂面，阳光明媚，在外的沈冰脸上总是带着不化的冰霜。他从此地的灵台上拾级而下，步伐沉稳，脚下生风。
对面迎来一个带着眼镜的女子，穿着灵枢山装备局的银灰色制服。她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女子在路旁恭敬地说：“灵枢山装备局部署科，欢迎天刑阁下光临。”
沈冰轻轻颔首，仍然大步向前，径直走向自己的目标，云厩。云厩是饲养筋斗云的地方。筋斗云外表就像一团普通的白棉花，却是所有灵卫交通工具中速度最快，也是舒适度最差的一种。有人这么形容筋斗云的快：你在云上翻一个跟头的功夫，脚下的筋斗云就已经扔下你飞了十万八千里。当然这都是玩笑话，不过乘着筋斗云，不到一小时，就能到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如果不介意腮帮子被吹得生疼的话。
像沈冰这样的悍将，就是喜欢这种极致的速度。
“阁下请留步。”女子小碎步跑到沈冰的前头：“属下今日有一事相求。”女子没有像平日一样恭敬地目送沈冰离开。
在玉灵原，灵将的地位仅次于灵尊一人，身份极其尊贵，这样被小小的工作人员莫名其妙地拦住，沈冰倒是出奇的平静：“何事？”
女子好像发现自己行为不妥，低头不敢直视沈冰：“研发科最近开发出了新的交通工具，现在需要进行实战测试。所以……”她偷偷地瞥了沈冰一眼。
沈冰也不言语，暗示女子继续说下去。
女子得到指示，鼓起勇气继续说：“所以需要一个志愿者。不过测试有一定危险性，需要一个又足够实力的志愿者。听人说，阁下表面冷酷实则热心，关键实力够强，于是我……”
看着女子希冀的目光，沈冰沉吟了片刻：“帮你是没有问题，但是我此次任务在身……”
女子急忙解释：“这点不需要阁下担心，新工具最大的特点就是快，比筋斗云还快，绝对是目前最快的交通工具。”
“哦？”沈冰一听竟然比筋斗云还快，来了兴致：“那我可真要试上一试。”
女子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阁下，请跟我来。”女子脚下回旋起一个风团，托着她向上升起。沈冰有点意外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竟然达到御风飞行的境界。因为她一直带着手套，看不到她的灵戒，沈冰以为她不过是灵士级别。不过整个玉灵原，奇人辈出，也不甚奇怪。只不过，沈冰心里有种莫名的别扭。他表面不动神色，轻轻一跃，凌空飞踏，踩着看不见的阶梯，追上女子。
女子领着沈冰来到了灵枢山最高的山头，在上面，整个玉灵原一览无余。在山顶有一片平整空地，地上架着一个巨大的圆形黑色底座，底座上倾斜安着一个空心圆管，圆管与底座相接的地方是一个半球形的罩子。整个装置不知道用什么金属制成，表面光滑如镜，黑得发亮。又长又厚的圆管更是比成人的腰还粗。
女子指着造型奇特的装置，自豪地介绍说：“这就是代表最新科技的交通工具，超电磁炮！”女子好像忘了词一样僵硬了片刻：“这个，它的原理有点复杂。那个，好像先用特殊的法阵召集雷电来产生的巨大电流。然后那什么来着……对！电流和金属相互作用产生某种力量，这个力量呢，将乘客舱瞬间加速到极致。理论上呢，只要雷电够强，炮管够长，乘客够强，速度可以达到，音速？光速？还是超光速来着……”
沈冰看着手脚并用的女子，听着乱七八糟的解说，再看看这门大炮，感觉心里更加的别扭。这样的装置真的没问题吗？
女子意识到自己的介绍有点凌乱，脸色通红地打开半球形罩子上的一扇小门，一个圆桶状的金属舱弹了出来，金属仓门慢慢滑开。“请阁下躺在这里就位。”
沈冰也不多问，依言头朝炮口方向躺进狭窄的金属舱，舱门随后慢慢闭合。沈冰感觉自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罐头里。金属仓完全闭合后慢慢收回，滑入炮管之中。
“欢迎您，成为本炮……本工具的第一个牺牲……乘客。请输入目的地坐标。”耳旁响起一个磕磕绊绊的声音。
沈冰怕这不靠谱的声音出错，一字一顿地说：“玉灵树东北33度方向，距离1000公里。”
“坐标确认，开始……充电，距离开炮……发射！还有10秒，请乘客做好防冲击准备。”声音还是不利索。沈冰面前亮起一个数字10。
炮管外，原本风和日丽的山顶上，乌云聚集，电光闪闪，雷声阵阵。超电磁炮的底座上亮起繁复的纹路，与上方的雷电相互呼应。
“10，9，8，7，6，5，4，3，2，1，发射！”耳畔的声音突然音量拔高。山顶上一声天塌了的巨响的同时，一股亮得刺眼的电浆从云间垂下，没入底座。一圈耀眼的蓝紫色光环从黝黑的炮管底部迅速朝着炮口飘去。光环到达炮口的瞬间，一个璀璨的光点带着尾焰从炮口冲出。空气中弥漫一股难闻的焦味。
发射的刹那，沈冰脚底传来一股从难以形容的恐怖推力，凭他的身体强度，这样下去整个身体也不免变成贴在底部的一张人肉大饼。“老大，看我的！”右手的灵戒绽放出强烈的玉白色光芒，迅速照亮狭小的空间。白光粘稠如胶，填满了舱内的每一个缝隙。巨大推力的被均匀地分布在全身，带来的破坏力瞬间减弱很多。
女子对电磁炮的发射很是忌惮，早早地、远远地离开大炮，悬空浮在距离山顶的千米之外。可是终究没逃过那些四溢的电蛇，被电地毛发根根立起，可怕的是，五官都被电的扭曲了。一张平凡的女人脸，竟然扭着扭着变成了一张男人的脸。更诡异的是，连嗓音也变成男的了。
他大声骂道：“研发部这群禽兽真不是人啊，这样的东西都敢给人用。怪不得要让我用幻术去骗人测试。这就算测试失败了也是死无对证。”
女子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别叨叨了，当初你接任务的时候怎么没像现在这么良心发现。看着钱多好赚，答应得那叫一个块。”
“呃……”男子无语地闭嘴，默默地往山下飞去。
第三节着陆
玉灵树东北33度方向，1000公里处，是一个平凡又不太普通的小村庄。村庄平凡，住着百十来个人类村民。村庄不普通，它邻近一片特殊的森林，森林里住着一群通天犀这样的灵兽。自村庄建立以来，村庄一直和森林相安无事。成年的通天犀一身洁白的牛皮，体型比普通犀牛大上不少，额头长着一只象牙白的独角。传说摸一摸这只独角，就能包治百病。所以通天犀有着瑞兽的名号。而且它们生性温顺，不会主动伤人，甚至还会主动救助在森林里落难的村民。有时候村民还能和通天犀一起玩耍嬉戏。
然而从几天前开始，村庄和森林的关系突然紧张起来。通天犀开始对进入森林的人类进行无情驱逐。村民几辈子下来都是靠林吃饭，要么打猎，要么采摘为生，完全没有种植和养殖的能力，所以一下子陷入缺粮的窘境。有些青年村民仗着年轻气盛，全副武装进入森林找吃的。只要在途中遇上通天犀，双方冲突一触即发。平常的刀剑在通天犀的厚皮面前挠痒痒的份儿都没有。战斗必是一边倒的情况，村民无不被通天犀踩得遍体鳞伤。这还是通天犀角下留情，没有用自己锋利的独角作为武器。不然以人类的身体，不比纸糊强多少，免不了肠穿肚烂的下场。
村民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遵循大陆祈求帮助的法子——拜天祭地。年迈的村长领着众人，也拿出不多好的祭品，简单的焚香一柱，在村头的空地跪地匍匐，齐声祷告。传说只要心至真至诚，身处苦难之人的心愿就会被上天感知，就会有神仙从天而降，救人于水火之中。
村长和村民一样饿了好几天了，面黄肌瘦，身体虚弱。他这样虔诚地跪坐在点燃的香烛前，今天已是第三日了。他记不清磕了多少头，念了多少遍祷词。“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们林家村一直本分做人，老实做事，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今朝遭此一劫，实属无妄之灾。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派人相助。”
村名不知道，村长虽然很是诚心地祷告，但他每次念完一遍，心里的愧疚就重一分。几天前要不是他那该死的胖儿子撺掇自己，好好的村子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现在覆水难收，只得听天由命。
村长后面跪着全村百十号人，男女老少，老弱妇孺，只要能动的都垂首跪在村头的空地。一半是因为虔诚，一半则是饿得脱力了。他们都以为这次真的是一场无妄之灾。其中只有一个人知道内情。那人是一个满面油光，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他不耐烦地在人群外踱着步子，嘴里不停地低声嘀咕：“高人的指示真的没问题吧。老头子都跪了三天了，说好的救星咋还不来呢。这要是真的不来，老头子一不高兴说了漏嘴，我可就凉了……“
就在这油腻的中年男子唧唧歪歪的时候，一个未知物体从天而降，犹如流星坠地，瞬间爆炸，在他身后炸出一个10余米深，20多米宽的弹坑。中年男子乘着飞起土块和气浪摔出去十几米远，靠着一身肥肉避震，在地上弹了好几下才稳稳地用脸刹车停下。
全村被这骇人的异象吓住了，都以为神仙没请来，请来了什么天灾，纷纷软到在地上。
“咳咳咳。”沈冰从深坑里头晕目眩地爬出来，崭新地白色灵卫制服成了烂布头，简直狼狈，从未有过的狼狈。
虽有当时白光护体，还算安稳地挺过了加速阶段。但在着陆瞬间产生的爆炸力面前还是难逃一劫。如果沈冰全力以赴的自保，未必不能继续做个体面人，但是这方圆几里估计就要被爆炸夷为平地了。明明是来解决困难送温暖的，一来就送全村人团灭的大礼实在不合灵卫宗旨。无奈之下，只能分出精力削弱爆炸的威力。
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研发科的那群疯子是怎么想的，开发出这样的凶器。沈冰心里憋着一股气。
“这里是林家村？”沈冰一边擦拭脸上烤干的泥巴，一边询问村民。
村民们躺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刚才的爆炸劲儿还没缓过来，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野人般的怪物，村民没被吓晕的，现在也被吓傻了。
关键时候，还是村长有胆气。凭着一双老腿，一根木棍，一步三颤地走向那野人，小心地问：“来者可是何人？”
沈冰看见老者弱不禁风的样子，忙上去搀扶，说：“老人家，我只是一名路过的养花人。”灵卫外出执行任务有着许多不成文的规矩，其中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其中之一。
“哎呦呦——”村长看见野人要抓自己，吓得两腿一绊，就要摔倒，还是被对方捉住了手。野人的脸虽然满是污秽，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透着一股正气，只要把人看透。“养花人？”村长自然不相信对方的说辞。哪里的养花人会从天上掉下来？哪里的养花人能炸出这么大的坑？就算挖坑种花也不用这么大吧？要真是养花人，也决定不是凡人啊。
沈冰和气地说：“我听说贵村有难，特来看看能否帮助一二。”
村长从对方身上看不出恶意，心放了下来，身上也有了力气，稳住身体说：“您一定上天派来的神仙吧？”说完就要行跪拜大礼。
沈冰连忙搀住：“老人家使不得，有什么困难你就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哎呀——”村长一拍大腿，老泪纵横，哭诉道：“我们林家村世世代代都老实巴交地守着这片林子讨生活，日子清贫倒也不坏。可是这几天那林子里的野兽不知怎么就变了脾气……”
沈冰认真听着村长的叙述，总觉得村长的眼神在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刚想打断问上几句，异变突生。
第四节螳臂挡车
距离村头1里地的森林里传来轰隆的响声。一颗接一颗的大树被什么东西撞得隆隆作响，东倒西歪，好像一排倒下的多米洛骨牌，惊起成片的飞鸟。在沈冰的感知下，一个愤怒的灵魂正在迅速接近这里，而且来者不善。对于不善的杀意，沈冰是再熟悉不过的。
沈冰示意村长带着村民赶紧回自己的屋子避一避，自己则慢慢向森林走去。仔细感受来者的气息。
“昂！”一头五六米高的独角白犀撞到挡在面前的最后一棵巨树，铁蹄重重地践踏大地上，大地都为之颤抖。它四蹄翻飞，如同鼓槌，敲打着冲锋的鼓点，鼓声隆隆。身后还跟随着十来头同类。
这是通天犀？白色的身体，巨大的独角，沈冰一眼就认出来了。可通天犀绝对是所有野兽里最温顺的一类，而且极具灵性，所以也被称为瑞兽。可是正在向自己奔袭而来的这群通天犀，个个双眼含怒，杀气蒸腾，哪里有半点瑞兽的样子，分明比凶兽还凶兽。
“我是来自玉灵原的灵卫，请诸位停止前进！”情况紧急，沈冰不得不亮出自己的身份，在面前画出一个一人高的灵符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灵卫的存在村民不一定知道，但是这些寿命以数百年记的灵兽不可能不知道，何况领头的通天犀的灵力雄厚，至少有几百年的修为。
通天犀并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它昂起锋利的白色独角，咆哮愈加的愤怒，发出强烈的灵魂波动：“卑鄙的人类，就算有灵卫帮你们，我也要踏平你们的村落，让你们血债血偿！”通天犀白色的身体上蒙上了一层茫茫的土黄色，它身边的地面开始裂开，大块大块的泥土升起，附着到犀牛的表面，不断壮大它的大如战车的身躯。它身后的同伴的独角亮起同样黄色的光，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它的体内。
双方之间距离已经不到50米，对方的铁蹄距离村庄也不过100多米，如果再等下去，村庄可能就要被踏平。沈冰虽然很是在意为什么通天犀变得如此愤怒凶狠，但是目前看来没有沟通的机会。在无穷无尽的土元素的增强下，最前头的通天犀已然变成了一座长脚的堡垒，正面宽度足有十多米，而且还在不断延伸。
“老大，你不会想刚正面吧？”一个苦涩的声音在脑海里发问。
沈冰面沉似水：“当然不是，应该是我们！老二，你跟我合力挡下这头发疯的通天犀。老三你去骚扰那些同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下死手。”
“得令。”老三有气无力地回答，很是不满，但还是行动起来。一个虚幻的身影从沈冰的灵戒中射出，隐入空气。
老二建议道：“老大，你看三弟对分工不乐意，要不我俩换换？”然而沈冰冰没有功夫理他。
沈冰双脚重重地往下一顿，深深地扎进地下，眼睛里充溢浓郁的玉白色。“金刚盾。”他大喝一声，双手抵在胸前，一面白色大盾从无到有慢慢浮现。盾宽一米，高2米，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光盾看起来越来越厚重和真实。
宏伟的堡垒搭建到近三十多米宽的时候，才和渺小的盾牌互相接触。没有摧枯拉朽的撞飞盾牌，碾压一切的城墙反而诡异地戛然而止，被小小的盾牌拦下。白色光盾从碰撞伊始就开始剧烈且不稳定的波动，试图将堡垒带来的冲击力不断化解，但是这份沉如山岳的冲击力和刚才着陆爆发的力量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
老二觉得今天肯定是走完了一辈子的背字，接二连三的踢到铁板。而且现在踢得还是铁板吗？以卵击石都不能形容目前的处境。老二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一只勇敢的螳螂，异想天开想去拦下一辆马车。螳螂的结局老二不敢想象，因为自己的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挺不住了！”光盾在拦住高墙2秒后，白光好像沸腾了一样不可遏制，接着光盾瞬间支离破碎，四溅的碎片带着后面的沈冰被重重击飞。
沈冰也是郁闷得够呛，自从成为灵将以来，还没遇到过这样凄惨的局面。刚刚是前所未有的狼狈，现在是前所未有的挫败。他在空中一边辗转腾挪来卸力，一边将光盾的碎片尽数收回。地上的堡垒继续推进，虽然速度慢了很多，却依然坚定地向村庄碾压而去。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留手了！沈冰决定放弃被动防御，灵将天刑的威名可不是靠挨打挨出来的！
第五节行刑
“老三，来！”沈冰伸手遥遥一招，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来，化作一柄黑色的长剑落入手心。剑长1.5米，由流动的黑气凝聚而成，只有剑身，没有剑柄。黑剑入手的刹那，沈冰握持剑尾的手心就被划开两道口子。
老三情绪显得无比的亢奋。难得出次任务，自己的工作竟然是赶牛，虽然不乐意，他还是出气似的把那群牛牛整得服服帖帖的。
因为自身能力的原因，老三总是不能全力施为。只有被老大掌握的时候，他才能化身世界上最锋利的刃。那种斩断一切，无坚不摧的快感简直令人上瘾！
老三急不可耐地大叫：“老大，这次我应该替你斩断什么！”
元气大伤的老二有气无力地劝道：“老三，你悠着点，我现在不能完全隔绝你的力量，小心伤了老大。”
“无妨。”沈冰的眼睛又变得深邃如墨，不带一丝生气。黑色长剑上不断蒸腾起黑色的火焰，火势旺盛，通过握剑的手不断攀上沈冰的身体。黑火所过之处，沈冰的皮肤绽开无数细密的伤口，渗出朵朵血花。一半黑火，一半血红的沈冰，凶神般立在空中。此时疯狂的通天犀距离村庄不过50米。
“死刑，凌迟。”他声音比宣布死亡的死神还冰冷。黑火凝滞一瞬，下一瞬火焰爆炸开来，一分为二。一个是红与黑参半的本体，另一个则是由黑气凝聚而成的持剑人形。再下一瞬，二分为四，再下一瞬，四分为八……看似重复冗长的复制过程，实则不过数秒之间。而此时距离通天犀到达村庄还有40米。
天空中站着成千上万的黑影，遮天蔽日，杀气萧然，地表的温度都为之下降好几度。“杀！”一万个持剑黑影一同举剑冲锋，化作一道黑色的洪流向那座不落的堡垒涌去。
通天犀身披厚度几十米的土甲，想要一下子击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能穿透这层土甲的长枪利刃需要的长度和力度想想就可怕。想要击穿这层厚甲，除非沈冰再被超电磁炮发射一次。沈冰自然没有那个机会，也不想有这个机会。不过他自有方法。千里之提溃于蚁穴，蚁多咬死象。当他有一万个帮手，一万把剑刃的时候，就算一人一次，一次一刀地削下一片，总有见到皮肉的时候。这一万个黑影速度奇快，一个个好像黑色的闪电，手中的利剑仿佛食人鱼的利齿，不断地撕咬。通天犀每前进一步，身上的铠甲就被啃掉一些。距离村庄越来越近，铠甲的变薄速度越来越快，通天犀因为负担减轻，前进速度也在加快。双方的博弈进入白热化。
最后二十米，通天犀的盔甲被清除的一干二净，本体已经完全暴露。此时剑刃对于坚硬如铁的牛皮效果甚微，每一万次的斩击，才能勉强留下一道见血的伤口。尽管如此，白色牛也是被切割的沟壑纵横。鲜血漫出，血红的纹理在洁白的纸上留下鲜艳的图案，带着血腥的美感。
沈冰混杂在分身中，脸上血迹遍布：“最后警告你，停下！”沈冰在动用狠手前，决定再给对方一个机会。
通天犀并不回应，更不停下，再次跑过5米的距离。
“残刑，断肢。”沈冰见此，不得不实施第二次攻击。漆黑的复制体人与剑融合成一体，如黑鸦归巢朝着沈冰涌去，尽数溶于他手中的长剑。
手中的长剑的黑色越来越浓郁，越来越粘稠，带着死亡的不详气息。长剑的形态也在改变，一侧的剑刃消失成为刀背，一侧的剑刃则更加的锋锐无双。沈冰身上略微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重新绽放鲜血之花。
最后10米，沈冰提着长刀，闪到通天犀的前方，下盘马步站定，双手横刀蓄力，然后迎着奔来的怒兽，挥刀！
刀刃切进了坚硬如钢的皮肤，划过柔软的筋肉，斩断比钢铁还硬的骨头，然后又是穿过筋肉皮肤。通天犀的一只前蹄被硬生生斩断。
失去一肢的巨兽重心不稳，以山崩之势扑到，带着仅存的惯性，独角在地上深深地犁过一条沟渠。锋利的独角尖碰到了村头的围墙上垒起一块石头，石头摇了摇，稳住了。
村庄总算没了被夷平的危险。
巨大的身躯缓缓起伏，汩汩的血不断从肢体的断面流出来，染红了一片大地。通天犀还在挣扎，它想再次站起来，它的愤怒还在燃烧，它的仇恨还在汹涌。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不让我复仇？为什么……通天犀布满血丝的眼睛留下两道粉色的小溪，它现在除了泣血什么都做不了了。
沈冰散去了长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好好的野人变成了血人。他慢慢走到犀牛的面前，挨着那只独角坐下。他的心神浸入通天犀愤怒的灵魂，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切都起源于七天前那个不同寻常的午后。
第六节真相
森林是一片古老而广阔的森林，还是一群通天犀的栖息地。通天犀是一类稀有的灵兽，虽然体型有点骇人，其实温顺善良的不得了。通天犀因为个体实力强，成为森林的管理者。它们是温柔的王者，尽可能地帮助森林里的各种生灵，所以森林一直保持繁荣。
自从有人类在森林外定居后，森林的平静起了一丝波动。不断有人类进入森林寻找食物讨生活。一开始人类并不敢深入森林，而通天犀也在深处偷偷地观察人类。
通天犀发现这群两脚走路的动物也不强，在森林肉弱强食的规则面前，也是要受伤和死亡的。偶然间，一个被猛兽追逐的人类闯进了森林深处，通天犀的居所。
通天犀生性善良，看见受伤而奄奄一息的人类不能袖手旁观。于是运用灵力把人类治好。苏醒后的人类对通天犀感恩不已。通天犀才发现这两脚的人类有着不同于其他动物的灵性。之后人类与通天犀建立了联系。通天犀要求人类不要对森林过分索取，也承诺如果有人类在森林里求助，它们就会出现。
几百年过去了，森林与人类一直相安无事。通天犀与人类的联系也不断密切。人类给通天犀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人类的孩子甚至会来森林找小犀牛玩耍。然而这宁静而祥和的生活，终于迎来了破碎的一天。
七天前的一个午后，春光正好，森林正处于最生机勃勃的时候。通天犀的一位母亲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孩子。通天犀虽然实力强大，但是繁衍后代极其的困难。雌性通天犀光是成长到具有生育能力就需要100年之久。一位通天犀母亲一生中只能产下一到两只牛宝宝。因此小通天犀的数量一共不过几只，所以它们很喜欢有人类的孩子过来一起玩。也因此，森林那么大，时间过了那么久，通天犀的数量一直维持在十几只。
通天犀产子可是森林的一大幸事。森林里的居民们都来表示祝贺，连人类也准备了自己独有的礼物。一个胖胖的人类，带着一大缸名为酒的贺礼前来庆生。
森林里的动物们从没有见过酒，通天犀也是。在人类的一再劝说下，在场的所有动物都品尝了酒的美味，连正在哺乳的通天犀母亲也禁不住人类的热情，喝下一杯。
喝完酒后，在场的动物都陷入了甜美的梦乡，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
美梦总有结束的时候，梦醒时分，现实突然残酷起来。刚出生的犀牛宝宝不见了！犀牛妈妈晕晕乎乎的头脑清醒的可怕。随之不见的还有那个肥头大耳、一直笑嘻嘻的人类。虽然不敢相信，但是事实显然易见。而且该死的绑匪还留下了信息，是一封用人类语言写的信。
通天犀的灵性，学会人类的文字不是什么难事。信上只有4句话：孩子在我手上，不许走出森林寻找，不许求助，否则孩子的生命无法保证。
犀牛妈妈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妄动，母子连心，冥冥之中，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孩子还活着。接下来的每一天，对她都是煎熬，对整个通天犀群都是煎熬。它们第一次尝到被背叛的滋味。整个森林不再欢迎人类，驱逐所有进入的人类。
度日如年中，剧烈的爆炸突然从森林外传来，让犀牛妈妈惴惴不安的心弦骤然绷紧。下一刻，心弦却是断了，一同断掉的还有自己与孩子的联系。微渺的希望被吹灭，她备受煎熬的内心陷入无尽的黑暗。她的孩子死了。
任何一位丧子的母亲都会心如刀割般的痛，何况对于这位通天犀母亲来说，孩子比她的命还要重要。在悲伤的同时，愤怒的烈火吞噬了母亲的所有理性。如果善良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那么只有用复仇去祭奠孩子死去的灵魂！
之后便是沈冰看到的样子。犀牛妈妈带着自己的族人，前来复仇。一方是因愤怒而丧失理智的母亲，一方是保护仇人的帮手，哪里有商谈的余地。
沈冰感觉自己的嘴里除了血腥味，还有浓浓的苦涩。伤痕累累的身体像处在冰窖般寒冷。
粉红色的泪眼从空中滴下，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犀牛妈妈的悲伤压过了仇恨，愤怒一点点消磨成自责：“我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没能保护你，现在连为你报仇都做不到。孩子，你知道吗，如果能为你报仇，妈妈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哪怕灵魂被打入地狱……”通天犀的灵魂波动逐渐停止，眼睑无力地垂下。
地狱，又是地狱吗？沈冰看着地上的坑洼里不断蓄积鲜红的血液，像一面红色的镜子，映出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他想不到，这辈子会遇上对他说出为了孩子愿意进入地狱的第二个母亲。第一个母亲最后笑着在他面前死去，如今这第二个母亲也含恨死在自己手里了。
他自认为是最公正的判官，是最无情的杀手，是最无私的灵卫。但事实是，他什么都不是！
他分不清自己的行为是对是错。他不保护这个村庄，村民惨死，他有错。他阻止通天犀的复仇，他就对了吗？
沈冰感觉胸膛里有一个黑洞在不停地吸摄着自己建立至今的认知，搅作一团，搅得粉碎。
好乱，真的好乱！
第七节大错
“哈哈哈！”村长油腻的儿子不知从哪跑出来，脸上糊着尘土和激动的吐沫星子。他大笑着，疯癫地围着巨大的尸体跑动，最后停在沈冰的面前，感激涕零：“爷，这头畜生是你杀得吧？太好了，实在感谢，宰了头小的，加上这头大的，我们村发财了！”
沈冰失神地说：“原来是你……”
胖子看着这位从天而降的救兵为了帮忙累得站都站不起来了，热情地上去搀扶，扶到一半，却被沈冰顺势一推，四脚朝天地倒地。
沈冰一把压在胖子身上，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慌乱的胖子，嘴里一直低声重复：“原来是你……”
他疲惫而空虚的身体被升起的愤怒胀得满满的。第一次，他因为愤怒而起了杀意。可惜，他无法召唤出锋利的黑剑，一下划开对方的咽喉。不过他还有一双手作为武器，人最原始的武器。
右手食指上的灵戒，在他攻击通天犀的时候对他毫无束缚。因为他当时心里怀着守护村庄的大义。现在沈冰因为私情动了杀机，灵戒开始行使自身的戒律作用。灵戒开始不断收紧，嵌进了皮肉，以示警告。
沈冰不在乎手指上传来的痛，不是不够痛，而是他的愤怒更加强烈，一双满是伤口的手一点一点卡紧粗壮的脖子。
“呜呜呜……”胖子脖子上好像卡了一对铁钳，进气不得，出气不得，话语模糊：“爷，你……不是我们请来的……帮手吗……高人……说过，照他说的……做，就有花不完的……钱，吃不完的……粮食……”
“啊——”右手食指上的灵戒好像不断收紧的铁箍，切断皮肉，挤压指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沈冰越是用力，连心的剧痛就越剧烈，但他不想松手！他开始恨这贯彻灵卫信条的戒律。为什么要阻止他折断这该死的脖颈！
胖子的嘴里白沫开始减少。他还在做最后地呻吟：“……高人，你骗我……”
“老大，不要啊！”老二和老三在脑海里焦急地劝说。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竭力，不能凝聚出分毫实体，只能徒然旁观自己的大哥犯下大错。
“咔。”一声脆响，胖子大腿粗细的脖子被沈冰硬生生捏断。
“叮。”一声脆响，红色的灵戒自己碎成了两半，从深可见骨的伤口里弹出来。
四周寂静无声，一切都结束了。
作为灵将的沈冰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他违背了灵卫的戒律，他因为个人的愤怒而虐杀了一个凡人。从此他不再是灵卫的一员。从此，他是所有灵卫诛之而后快的叛徒。
蔚蓝的天空满满被乌云占据，沈冰眼神空洞。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逃吗？他无处可去，也无处可藏，更重要的是，他无心可活。
“老大……”灵魂寄宿的灵戒毁坏，老二和老三的灵魂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
沈冰空白的精神被拉回现实。“对不起。”他布满伤口的脸上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淌出的鲜血流进了嘴巴，渗进了洁白的牙缝：“当初的承诺，没想到是我最先违背。”
“老大！”俩兄弟哽咽：“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兄弟陪你到最后。”
“你们又没有错，为什么要给我这个罪人陪葬？没了我，你们还有彼此作伴，总有一天你们会遇见下一个有缘人，他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擅自抛弃你们。”
“……”兄弟俩泣不成声。
乌云遮蔽了一半的天空，沈冰的时间不多了。
“老二，希望你以后作为哥哥，多一点沉稳。”老二哭着点头。
“老三，希望你作为弟弟，多帮帮哥哥。”老三忍着泪点头。
天空上，最后一点蔚蓝也消失了，惩罚即将到来。
“再见了，我的好兄弟。如果有缘，我们下辈子再相见吧。”沈冰咬破指尖，在身前凭空画了一个大圆。圆里通向了一个未知的世界。兄弟俩来不及最后的告别，被吸入圈中。
“好了，娘亲，冰儿来地狱见你了。”沈冰不等天上的身影落地，用仅存的灵力，停止了自己的心跳。他不想被抓回去，他不想面对自己的老师。因为自己不配做老师最骄傲的弟子。
他好累，意识开始模糊，世界开始昏暗。最后，他看见一株星零在黑暗中摇曳。
我怎么忘了你呢？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