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宓笑着看我一眼,我沉住气,我说,“有什么好追的。” 他俩本来就是一对,我算什么东西? 叶宓继续含着笑看我。 果然对视五秒,我哐当一下丢下钱站起来,我说,“出去看看。” 叶宓在后面拍桌大笑,“薄颜,你能不能有骨气一点?” 我哼哼着,“骨气这玩意儿能拿来还钱还是能有人暖床。” 叶宓摇摇头,“听起来都不行。” “那不就得了,要骨气干什么?”我穿上衣服就往外走,走了几步看见萧里背着薄悦来到了江边,将她放在江边长凳上,路灯下两人影子细长缠绕,看得我疯狂嫉妒。 夜晚的江边黑暗又寂静,江中有个灯塔,应和着江边的路灯,点点灯火寂寞又深沉。等到有节日的时候,这里就会华灯挂满,辽远广阔的江面依稀是风平浪静的模样,衬得这座白城风月声色。 路人们走过这里都会纷纷取景拍摄,我也挺喜欢来这边看江景的,显然,薄悦也喜欢。 我看着萧里在她身边坐下,男人的眉目没有了面对别人时那种轻佻,倒是看着有些沉稳。我心想萧里或许也只是对薄悦露出这种表情而已。 萧里这样的渣男,和薄悦这样的绿茶,在一起不是正好吗? 我盯着他们背影看了许久,自觉没趣,我说,“走吧。” 叶宓双手插兜,啧啧盯着背影许久,替我掏出手机来拍了一张。 随后,他发送给我。 我说,“你干什么?” “以后每次你想要犯贱了的时候,就掏出手机来看看这个照片。” 叶宓将手机一转收入口袋,“或许可以制止你犯傻的想法。” 我没说话,可是眼眶微红。 叶宓愣住了。 随后他手忙脚乱安慰我,“我靠,不是吧?这话伤到你了?别啊小颜,我删了照片还不行吗?” 我擦着眼泪往回走,叶宓在身后追,我一股脑儿向前,撞到了一个卖花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抓着我的裤腿,“姐姐,买花,买花!” 我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塞在他手心里,察觉远处有个老妇人走过来,立刻轻声对小男孩说道,“姐姐给你的钱,自己藏着,不要给她们,知道吗?” 这类小男孩多半是被拐卖的,然后被一些老太婆牵着来广场卖花,老弱病残的搭档能够引起不少路人的心疼。但是最终因为心疼替小男孩买下花的钱,还是会回到人贩子手里。 小男孩似懂非懂,然后我看见那个老妇人赶过来了,把小男孩一只手死死抓住,“你跑哪儿去了!跟你说了不要乱跑!” 我笑着说,“我撞到他了,刚才要买花呢。” 小男孩小声道,“姐姐,我把花给你……” “你手里五朵,姐姐都买了。” 我又捏出一张五十块钱,还没到小男孩手里,就被老太婆拿走,她看我大方,又把自己手里的花递过来,“我们还有这么点儿,美女,你也买了吧。” 我松松肩膀,“不好意思,我只有这么点零钱了,可惜……” 老太婆还想纠缠,这个时候正好叶宓走上来,看我被他们缠着,眉毛皱起来,“走开。” “烦死了,这群人一看见落单的小姑娘就围上去让她掏钱买花,我都怀疑他们是群体行动的。” 叶宓抓着我往外走,又看了眼我手里的花,“你还真买了?” 我说,“我买的刚才一个小男孩手里的。” 叶宓说,“这么心疼他,怎么不直接报警让警察救他?” 我冷笑,“我心疼他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 满足自己无处安放的善心。 叶宓吹了一声口哨,“真不要脸。” “少说点话。”我看了他一眼,“不管我是作秀,还是自我满足。好歹我的的确确干了件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你什么都没做还说风凉话,就别在那里叭叭了。” “得,反正大道理讲不过你。”叶宓眉目带笑,“那你可怜可怜我,家道中落,出来做公关,整天以色侍人,多可怜。” 我噗嗤一声笑了,“白城完美空间的鸭子,开得都是法拉利,你还要我可怜?” 叶宓撇撇嘴,“反正我没有开法拉利。” “你开的是宾利。” “……” 我和叶宓并排在江边走,正好来也来了,躲开萧里看看江边夜景也挺不错的。我们偶尔路过几对手牵手的小情侣,女生因为冷而冻得红扑扑的脸尤为可爱,围着男朋友的围巾,两个人眉眼里都是甜蜜的幸福,我和叶宓面无表情地经过一对——又是一对——迎面又走来两对。 逛不下去了,江边看个夜景,怎么也能被秀恩爱秀得一塌糊涂。 叶宓察觉出我的冷淡,在一边笑,“回去喝热可可吧。你看来这里的都是小情侣。” 萧里和薄悦也是。 我嗯了一声,回头就看见不远处萧里又背着薄悦回来,那身姿太过熟悉,我迅速拉着叶宓走到一边给他们让路。 萧里背着薄悦路过的时候,目不斜视,眼里都没有其他人,我和叶宓站在路灯后面的阴影里,两双眼睛窥探他们,于深渊里仰望。 我想,我穷极一生,也只是他生命里的配角。 那天叶宓送我回家,我到家就睡下,叶宓啧啧感慨,“不给我点小费吗?” 我说,“穷,下次吧。” 叶宓乱笑,冲我挥挥手,“挺好的,以后想起我了多来找找我。” 叶宓肯定不止我一个顾客,但他习惯性对谁都说得这么体贴。这也是我找他的好处,不用付出真心,就有人用暖男的话来哄我。 他走了的时候我沉默下来,薄誊给我发了几条消息,说薄梁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很可能撑不了几天。 我觉得薄梁出事很有可能是有人预谋的,也别说我心思歹毒,在豪门里,这事情并不少见。 但是我没有和薄誊说,我应了一声,他说,可能得转去澳洲看,白城的医生说,希望不大。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那边薄誊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他说,“你有空再来看看爸一眼,可能……不行了。” “什么时候转去澳洲?” “后天吧,等情况稳定了过去。”薄誊在那里问我,“对了,最近薄悦和萧里在一起,你没事?” 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我说,“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儿。” “行,你回家来看一趟,薄梁的遗嘱还没写,你……” 我明白了薄誊的意思。 我低低笑了一声,“我不要薄家的钱。” “薄颜,钱落在你手里,也比落在外人手里好。”薄誊对我说,“薄梁那边不少亲朋好友虎视眈眈,至少我们还是薄梁的子女,得保护好他的财产。” 我胡乱地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真稀奇,我的父亲快死了,我居然没有一点波澜。 亲情这种东西,怎么会凉薄到这个地步。 我第二天醒的时候,又看见何止给我发了消息,现在薄家人和何家人统统催着我,我皱着眉头点开来,发现何止给我发了一条邀请函。 明天下午4点,欢迎你拨冗来浅水湾,尊敬的薄颜女士。 我看了眼,是个活动通告。 我发过去,谁让你给我报名的? 不,你可是guest。何止那边回得很快,仔细看看,v小姐。 我愣住了。 不是想知道,那天会场,是谁在帮你对付刘蕾吗? 何止打字速度很快,我跟不上。 过来,你就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眼前像是有一个深渊,等着我一脚踩下去,落空,坠亡。 我没说话,关掉了手机屏幕,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点开了薄悦的微信。 我打开她朋友圈,果不其然看见了她和萧里的合照,下面一堆共友在那里排队型,说的都是666 小梨头倒是故意膈应人似的,说了999 我觉得刺眼,看见照片里的萧里,他眉目无情,却搂着薄悦笑,两个人像是天作之合,在江边夜景的衬托下,像极了一对恩爱的情侣。 我没说话,点开那张合照盯着萧里看了很久,随后自嘲地笑了一声,迅速退出微信,给何止发了条短信。 我说,好。 日子过得很快,第二天下午我就穿着座山雕去了一次发布会,到那里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何止站在场地外面。 似乎是在特意等我。 我顿住,看了眼他,男孩朝我走来,他看见我穿着的时候,吹了声口哨,“你这样挺像网上的网红的。” 我扯了扯嘴角,“说正事。” “喏,进来,我们走通道。” 何止抓起我,我被他拽着向前,走进人少的通道,那边的人看见何止,都笑着和他打招呼,“哟,小何。” “老李。”何止过去和那个喊他小何的握了握手,“我带我姐姐来了。” 被称作老李的男人转过脸来看我,随后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那表情太复杂了,我有点难以形容这到底算什么表情。 他上来激动地和我握手,“薄小姐,感谢您百忙之中过来,实在感谢!” 这语气就像是我曾经是他们身边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似的。 可我想了想,我之前的生活里……也没有遇到过他们。 老李领着我和何止进去,我们等于直接走入了会场的后台,在各种化妆室里穿梭,不停路过一些艺人和工作人员,有的人会停下来冲何止道,“何哥也来了吗?” “是啊。” 何止笑了笑,他好歹身上背着那么多名牌代言,被邀请过来发布会,也是情理之中。 我们一直走,走到尽头最后一间化妆室,随后老李敲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 我浑身一惊,这声音……太过熟稔。 曾经是谁住在我的回忆里,在我陷入深渊的时候,于我耳边轻声说着,薄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的心脏狂跳。 我的回忆里曾埋葬过一个旧人。 我抬头,何止替我推开门,潇洒地冲里面的喊道,“容哥,你看我带谁来了?” 容哥二字钻入我的耳膜,激起大脑细密的疼痛感。 老李在我们身后把门关上,我看见有男人从桌子前站起来,冲我笑。 那一眼,我的世界在我身后倒退,以一种倒流的姿态迅速掠过,恍若置身时光洪流,所有的回忆像是电影回放一般,一帧帧,无限重播。 我嘴唇颤抖着,我没有想起他,可我流泪了。 “好久不见。” 他冲我笑。 那个名字从回忆的罅隙里破茧而出,电光火石般的瞬间,我喊他的名字,“容羡。” 容羡听见声音笑了,他说,“薄颜,你变漂亮了。” 我无声落泪,竟僵硬如雕像。 回忆重来,就像身处那个倾盆暴雨之夜,车子如同一道箭矢刺破雨幕,有人在刺耳的刹车声中撕心裂肺的吼,“薄颜——!!” 碰撞,火花,剧烈动荡,刺痛伴随着血液疯狂从身体里突破。 恰逢天边炸起一道惊雷,我在惊鸿一瞬中看见了那个人的脸——于现在眼前这张脸重叠。 我说,“容羡。” 他上前拥我入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沉默没说话,眼里无光。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容羡拉过我的手在一边坐下,“或许有些事情你本能不想去记起来,但是薄颜,你还记得我,我很开心。” 我盯着眼前这张温柔的脸,轻声喃喃,“这两年……你去哪儿了?” 容羡一愣,反应过来伸手抓了抓我的头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你没有发现吗?” 是啊,每次在我梦魇的时候,梦里都会有个声音轻声喊我,薄颜,薄颜,别怕。 我忘了他,身体本能却替我记得。 我看着容羡,“你没死。” 容羡冲我笑,“要不要试试看我的身体热不热?” “喂,你这话有点太色情了吧?”何止在一边嚷嚷,“什么叫你的身体热不热?” 然而我一把抓住了容羡的手,温热的手腕,跳动的脉搏。他不像萧里那样冰冷,连带着体温都是冷的。 容羡温热的体温传达到我身体里,我浑身颤抖着,“你没死……真好……” 真好,当年那场车祸……大家都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