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我往他们背后看，车子旁边的确站了一对男女。农民打扮，背着两个大旅行包，大概六十岁上下。我们一路上害怕遇到地狌，也怕再见到遍地尸骨的惨状，所以一直避开人口稠密的市区，专挑疏阔的乡间公路行驶。开了一天也没遇到一个活人。现在听说有人出现，恨不得冲过去抱着哭。
“他们是附近的村民吗？”
“从省东过来的，好几百里路远呢。找孩子，政府早些日子去他们村子搞宣传，说是省城开的新工厂高薪招聘工人，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都跟他们走了。奇怪的是，他们家的儿子明明不愿意去，当天晚上却莫名失踪了。他们觉得蹊跷就跑出来找，本来有辆摩托车，但是路上坏了，现在只能靠走。喏，这是照片，让我们看看有印象没。”我接过照片，心里嘀咕，这情况真古怪，不过都能屠校，别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打了个冷噤。
“所以，他们看到我们有车，想问问能不能搭一下。”
阳盈否决得很快：“但是不顺路啊，我们刚从省城过来。”
大海：“主要看他们两个老人找孩子，一路靠走，怪可怜的。再说我们走得匆忙，也没有看看省政府是什么状况。”
阳盈却异常坚定：“政府在不在都难说，去了也是白去。”
大海有点意外：“说实在的，油还是够的，送他们去咱们再回来，也就耽误一天多。”
“那也不行。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不能回去。人各有路，总不能见一个送一个。”她顿了顿：“别脑袋发热，我们禁不起折腾了。”
我们心里都知道她的话有道理，但真要拒绝两个老人又狠不下心。大海朝那边努了努嘴，有点点赌气：“那要不然你过去说。”
阳盈真的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草，走了过去。我心里不放心，跟在后面。阳盈的新百伦球鞋旁边是两双裂了口的军绿色布鞋，这种老式鞋我十分了解，新生军训的时候不消一小时，就会发现这鞋底薄得吓人，不垫个苏菲加厚都没办法站。那两位老人身躯佝偻，面色土黄，这些天的风餐露宿全写在了脸上，像两条干得发灰的木柴，只有眼睛还有些许的光亮。
我看着他们的样子，突然有些鼻酸，爸爸妈妈，不知你们是不是也在这样寻我呢？
我鬼使神差没有走上前，而是隔着车子听他们讲话。
阳盈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询问了村子里和路上的情况。
“我们路上倒是遇到过一次地狌，好几只，有一栋小楼那么高，我和老婆子吓得要死，但是他们没有过来。”那个爸爸说。
“什么意思？没有过来？你们直面了地狌，他们却没有走近？”阳盈突然起了兴趣。
我竖起耳朵听到他们讲：“是的，很近了，我们听到动静不敢走，但是他们凑过来了几米，就折身走了。”
“你们确定是第一次见到地狌吗？会不会之前也见过，只是不记得了。仔细想想。”我不知道阳盈为什么要问这一句，但她语气镇定，再三确定，要不是这孤山野地，我都觉得她在研讨学术。
那两位连连摆头：“这种吓人东西之前要是见过怎么会不记得的。”
阳盈若有所思，来回踱了两步，纠结了片刻，终于开口：“叔叔阿姨，对不起，我们没办法载你们，因为油不多了，我们是反方向。”她停了一会：“不过你们可以把你们儿子的名字和信息告诉我，要是碰到了，我还可以告诉他，你们在找他。”她低头在随身笔记本上迅速记了一下，反身折了回来。我赶紧撤，但是没能来得及。这下好了，撞了个正着。她委实吓了一跳，然后浮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微笑，一言不发。
“好巧哈，我……我过来……还照片。”我尴尬地摊开手，手心里有个年轻的面庞在微笑。
还了照片又送了食物才道别，看着后视镜里两个衰老的背影越走越远，我们也开始往虹山的方向进一步迈进。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路上阳盈似乎总时不时地看我。她会不会是觉得我偷听她讲话，生气了吧？于是忍不住又偷偷回看了她几眼。还好还好，神色如常，应该是我想多了。收回目光时却发现韩琀正偏着头煞有介事地看着我，我有点心虚，先发制人：“干嘛啊你！看我干嘛！”他玩味地盯着我不放：“我说夏焱，你该不会……”他语气加重，满是揶揄：“喜欢女孩子吧？”又瞟了两眼阳盈，挑挑眉毛，笑意更深。我跳起来打他狗头：“你才喜欢女孩子呢！”他大笑：“我确实喜欢女孩子啊！”我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倒是捶胸顿足，情真意切地悲叹：“完蛋了，这么大一脑袋完全坏了。怎么办哟……”
他病怏怏的，嘴又贱，有什么好的呀？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来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