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另一个助理小心翼翼的把那个姑娘带走,顾安安往前走了两步,伸出一只手,笑眯眯的对张轩的老婆说:“张太太,这边请。”
张轩老婆目光落在她胸口的“顾问”胸牌上,看了一会,出人意料地安静下来了,好像在评估面前这个人。
其实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完全失去理智,泼妇撒泼只针对男人,尤其在人前,因为比较有恃无恐,知道对方也不能怎么样,而一旦对上同性,就要掂量掂量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外强中干的人都有一种近乎于野兽的第六感,比如这位张太太。
门口的接待小妹,她只要看一眼,说两句话,就能判断出,对方是那种被打了以后,只会红着眼眶捂着脸站在一边的,而面前这个……她有很大的可能性会一巴掌扇回来。
然而她到底还是气不过,总觉得突然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人,有点低人一头的感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还有你们公司的那个小贱人,叫什么悦……”
“张太太。”顾安安敛去笑容,冷冷地打断她,“公共场合,还是办公场所,我想您人这么漂亮,应该知道什么举止得体吧?您想把自己的私事嚷嚷出来,是想让大家来个茶歇时间么?”
张轩老婆攥起了拳头,就像一头看见了红绸子的野牛,把下巴又抬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好像企图用锥子似的下巴戳死顾安安似的:“怎么,她有脸做没脸认啦?”
“不好意思,我们这是搞金融的,不是居委会调节,不解决家庭纠纷,也不提供受害者倾诉热线。”顾安安一字一顿地说,把‘受害者’三个字咬得重重的,她的余光刚好瞥见几个大楼保安正在往这边走,看来闻悦还算聪明,反应过来,自己没露面。
顾安安抬起手,非常缓慢地压下了张轩老婆伸出的手指,用鞋跟轻轻地在地面上点了两下,公事公办地重复了一遍:“会客厅这边请。”
张轩老婆显然也看见了那几个气势汹汹的保安:“你……”
顾安安却突然往旁边错了一步,几乎贴着对方的耳朵小声说:“等我请还有脸,等别人请……就不雅了吧?”
张轩老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猛一甩头,踩着细高的鞋“哒哒”地走了。
那个高管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行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看爽了是吧?干活去!”
顾安安目送着张太太仪态万方的背影,反而觉得这个女人不傻,知道趋利避害,即使气疯了变成个泼妇,也是个打扮得得体漂亮的泼妇,虽然大规模无差别攻击,却也知道看人下碟。
其实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智商和情商都应该在可接受的“正常”区间里,然而总有人看起来那么卓尔不群,很多时候却并不是他们本人的问题,而是被某种不幸的客观环境逼的。张轩这一任的老婆,正常的时候,或许也是优雅矜持的,甚至可能非常会说话,会讨人喜欢,可是现在不正常了。
因为她是那么的了解张轩。
干出这一遭,并不是因为她智商变低了,而是当年她战胜另一个女人的法宝不见了——张轩不再留恋她,哪怕装可怜在他眼里都装不像了。
他喜欢你的时候,哪怕你再强硬,在他眼里也是故作坚强,值得呵护,有一天他不喜欢了,即使你真的是柔弱无辜小白花一朵,在他眼里也是充满了做作的毒妇。
男人轻轻吁了口气,小声跟顾安安说:“怎么跟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啊——哎,我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怕让她咬一口?”
男人是张轩后来替换上来的一个高管,不知道顾安安到底是个什么背景,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顾问而已,现在事情解决了,自然是想要说两句话调节一下气氛。
顾安安用同样小的声音说:“我年轻那会,是四十八小时不间断登山俱乐部的,最善于挑战身体极限,以及对付半路上蹿出来的野狗。”
男人乐了。
顾安安摆摆手,转身回楼上去找黎默说事情。心说天下那么多“有心计”的人,心机怎么都不用在用得上的地方呢?
黎默就站在那个可以俯瞰全场的地方等着她,看着她上来就直冲着她笑:“你倒是能镇得住场子。”
“废话。”顾安安在他身旁站定,“要不然你能第一个给我打电话?”
她眼神一扫,刚好看到了张轩往会客厅的那个方向走,顾安安皱了皱眉,把声音压到了最低:“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情和彦叔脱不开关系呢?”
“不管他能不能脱开干系,反正现在张轩的名声也已经被他自己给败坏了。”黎默也压低了声音,“不过你确定他知道张轩和闻悦的事情?”
“彦叔可是万能的,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事情有什么是不知道的?”顾安安奇怪的看了黎默一眼,“来来来,好好跟我说说张轩和闻悦到底是个什么事情。”
“你……”黎默觉得自己的胃有点隐隐作痛,“你确定你对这个感兴趣?”
顾安安带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兴奋感看着他:“八卦嘛,大家都感兴趣,快点,跟我好好说说。”
他叹了口气,一边和顾安安往她办公室走一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顾安安,我发现你怎么总是在不那么正确的时候显现出你内里的二呢?”
“说的像是你不二一样,”顾安安毫不在意黎默对她的评价,一手把自己的胸牌摘下来随意的塞到了兜里,“大热天的穿着一套西装在我店里理书的那个究竟是谁啊?”
黎默笑了笑,伸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语气忍不住变成了三分调笑七分认真:“坏了,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说出来之后他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心里忍不住一边懊恼,却又一边暗暗期待起顾安安究竟会怎么回答。
顾安安听到这话微微愣了愣神,然后半垂下眼帘露出了个略带苦涩的笑容出来:“黎默,你最好……别喜欢我。”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不太对,但是还是让黎默精神一振,要知道这要比先前顾安安完全是玩笑式的调开话题要强上太多,至少说明她也认真了起来。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甚至我现在还因为白琰的事情有轻微的ptsd,”顾安安没有选择去看黎默的眼睛,“我……我不知道这样一个我还有谁能接受的了,能和我绑在一起一辈子。”
黎默知道自己能听到她这些真心话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顾安安的头顶:“行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就是了,不为难你了。”
“不过你要知道,我现在还是想要把黎家拿回来,然后养着你。”黎默看着顾安安情绪恢复过来之后,又忍不住去招惹顾安安,他发现在这个女孩子面前,自己总是忍不住暴露出来真实的一面,完全不像是原来端着架子过活。
顾安安抬头看着他。
“怎么样?”
“我不想打击你……”顾安安沉默了一下。
“没事,你说,”黎默依旧还是笑着看着她,语气里似乎还有点豪情万丈的意思,“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非得站在风口lang尖上经受几次打击才像话。”
顾安安于是却之不恭地问:“那你知道抛开钟家不说,我当年拿多少钱年薪么?”
黎默慎重地想了两秒钟,还是决定战略性转移:“那算了,别告诉我了,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再成长一下,才能接受你暴风雨的洗礼。”
其实……年薪不是问题,分红不是问题,市场份额也不是问题,她想,最重要的是怎么样认认真真地生活,认认真真地做梦并且实现它。
能把人从自己的深渊里拉上来的,不是力量,不是权利,更不是金钱。
黎默在那个大雨天把她从深渊里拉了上来,顾安安一边笑一边在心里静静地想,但是她分不清自己现在对黎默究竟是个什么感情,所以宁愿不开口,等自己分辨清楚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就在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人东拉西扯的时候,那个刚刚下去和张轩太太交涉的高管急匆匆地推开了这扇门,额角都冒汗了:“你们两个赶紧过去看看,张轩他老婆要跳楼!”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黎默在心里咬牙切齿,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会被马踢的啊。
而顾安安却是在一秒钟的怔楞之后迅速的反应了过来,眼神微微一沉:“不是让张轩和她到会客室里去谈了吗,这才多长时间,居然开始寻死觅活了?”
那个男人具体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看了女人的那个样子,他不能不慌,而在见识了顾安安刚才的手腕之后他已经把她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也不清楚,总之你快点上去,上面都快乱成一锅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