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安也没有催促,就站在夏夜的凉风里静静地看着黎默,在夜色之下,那双眼睛里究竟酝酿着怎样的景色黎默觉得自己一点儿也看不清楚。
然后黎默突然笑了起来。
“顾安安,”这三个字男人叫出来的时候有一种异常的温柔,“其实你的潜意识里是认为我对你就只是一时的兴趣?”
顾安安淡淡的反问:“难道不是吗?”
“姑娘,”黎默叹了一口气,“我对你是真心喜欢,是真的想要娶你当老婆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
这次,换成了顾安安愣在了原地。
男人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了手臂上,那件乱七八糟的马甲一上车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从身上脱了下来,黎默就这么只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衬衫面对着顾安安:“我仔细的想过了,我之前虽说一直在对你说我喜欢你,但是没什么实际行动,我打算从现在开始好好地追你,啊当然我对这件事情也不怎么熟练……”
“但是我还是想要好好地追你。”
黎默说这个话的时候,双眼亮的恍如夜幕中的北极星。
“我要让你知道,我这次真的是认真的,我也会让你看到,我所说的一切无论是要拿回黎家也好还是怎么样也罢,我都是认真的,而且说得出就自然也做得到。”
人的一生里,家人是天生的,好坏看命,事业和财富一样,是可以奋斗的,唯独一个真心以待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城市里,人实在太多,而人与人之间的摩擦力又变得那么小。
顾安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的男人,突然觉得,人情冷暖,一点点的温情,也能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年少的时候,总觉得爱情这东西一定要是山盟海誓轰轰烈烈的才好,而真正的爱情更是要可以以命相伴的存在,爱读的永远都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最后几幕,仿佛不这样,就算不得爱情。
再后来,发现渴望轰轰烈烈和做梦的年纪早已经过去,所有的热情被磨成一天到晚的柴米油盐,一年到头的报表分析,而期冀从小时候遥不可及的伟大理想变得现实而繁琐。
加薪,升值,衡量每个和自己略有交集的异性的种种条件,选择和被选择,速配,谈一场公式化的恋爱,结婚,家长里短,姑姨娘舅。
这些东西想起来总是让人觉得乏味,说来说去就是那一点鸡毛蒜皮,年轻的时候曾经那么的不屑一顾,然后慢慢地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把自己和别人一样埋在鸡毛蒜皮里,以便看起来不是那么的另类。
全世界都在宣传某个人的传奇,可是没有人见过真正的传奇,人生最可悲的事情之一,就是一直梦想自己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可是长着长着,发现自己的生命越来越无趣,越来越琐碎,终于变成了一个自己都认为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平庸之辈,然后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顾安安在那年白琰去世之后,其实就想要做一个这样的人,那时候她还说是什么大隐隐于市,可是归根结底不过是她不想要去面对摊开在自己面前的现实罢了。
她突然有点想哭,因为她发现,在这一年的夏夜里,在她往这条变得平庸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就在马上要变成一个不知所谓的寻常女人的时候,她收获了一份来自过去的压力,以及一个人的真心。
但是这份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还没等他们两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林岚就一个电话打到了顾安安的手机上。
“我能问问是公事还是私事吗?”顾安安接起电话纠结的问。
“私事私事。”林岚那边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一样,听起来乱糟糟的,“我和老板要会本家那边两天,我家蛋饺交给你照顾几天,我马上过去你那里。”
顾安安愣了愣,觉得这个晚上的刺激有点太大:“你家……什么?”
“蛋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岚有点奇怪,“怎么?”
“……你考虑过你家蛋饺陛下的感受吗?!”
“在这件事情上…….陛下没有反抗的权利……”
“你自己都底气不足了好吗!”
当顾安安放下电话的时候,黎默才问:“林岚?顺便我能问一下……蛋饺是什么吗?”
顾安安一脸深沉的放下了电话,认真的回望黎默:“等下见到你就知道了。”
当黎默看到那只叫做蛋饺的杂毛猫一脸理所当然的挠了两把自己没来得及放进屋里的西装外套的时候,他沉默了。
顾安安把林岚送了出去,一边关门一边跟黎默解释:“这是原来我和林岚一起捡回来的猫,本来是我们两个人轮流照顾,后来因为出了…….就给她拎回家养了。”
蛋饺高傲的甩了甩尾巴,似乎无比赞同的喵了一声。
就在半个小时之后,顾安安正为了洗澡这个事和蛋饺陛下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突然又有人敲门,因为黎默在洗澡,她拎住爪子勾着地毯宁死不从的蛋饺的脖子,把它丢进自己屋里的内置卫生间,锁上门,在一声惨厉的猫叫背景之中开了门。
一抬眼,顾安安就忍不住在心里扯出个冷笑出来,站在门口的是一男一女,女的她只在报纸上见过两眼,男的倒是知道——她的男,嗯……前男友吴信。
她快速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女人,很瘦,却也显得老气,一身珠光宝气衬得穿着家居服的她似乎有些平淡过了头,可是衣服也要和人相得益彰,这些东西在她身上只让人能感到她的心虚。
夸耀自己所拥有的物质条件,其实是人心里自卑的表现。
女人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极其冷淡的挑了挑嘴角,只问了一句话:“你是顾安安?”
蛋饺有卫生间幽闭恐惧症,正在疯狂地挠着门,嘴里发出各种咆哮,顾安安慢吞吞的向那边喊了一声:“您老别急啊,小的这就去伺候您沐浴更衣。”
也就在这个时候,顾安安的嘴就会格外的贫。
蛋饺:“喵嗷嗷嗷嗷嗷嗷嗷——”
然后她才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回答了女人的问题:“啊,没错。”
说着顾安安还瞥了一眼吴信的申请,那个男人脸上是明明白白的害怕和退缩,看到这个情形,傻子也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是吴信的现任女朋友,也只能够是吴信的现任女朋友。
呃……除非吴信他妈长得特别年轻或者是吴信特别显老。
看到了顾安安完全不把她当成一回事的态度,女人似乎完全被激怒了,一张嘴就是一大串难听的话骂了出来,总归就是一个意思,让顾安安知道自己才是吴信的女朋友,别当时拴不住吴信,现在有了身份地位又想把他弄回自己身边。
殊不知顾安安只是拿她当个笑话看。
这个女人没办法把自己怎么样,这是顾安安一眼就看出来的事情,虽然是有点气疯了,出来泄愤,但是智商武力值以及凶狠程度全部都弱爆了,阴谋诡计只精通男欢女爱的那一套,其他一窍不通,本身又生长在法治社会,嘴上说得狠,却还比不上张轩前妻敢当众刷人一巴掌,真要做出什么太离谱的违法乱纪乃至于犯罪的事情,其实也是需要一定的想象力和勇气。
这些并不至于让顾安安觉得生活绝望到简直活不下去的程度。
大概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这样的几个瞬间,被绝望笼罩,想跟谁说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开腔,更甚至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其实都是多大的事呢?可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就像是黑暗里对着自己冷笑的黑影,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把人的勇气和智慧都给笑光光了。
大概这就是不够强大的缘故,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是普通人,导线爱都还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顾安安经历过比这难过不知道多少的场面,区区这样一个女人,还不能奈何她顾安安。
尤其是在她似乎已经浴火重生的现在。
而她把吴信也拉过来一起和自己面对这个场面,实际上是有一种胜利者想要炫耀战利品的心理,可是这个女人终归没有发现,顾安安看着吴信的眼睛里面除了同情就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其他情绪。
毕竟找了一个这么样的人做女朋友,在顾安安看来是一件非常值得同情的事情。
所以在这个女人不歇气的大骂的时候,顾安安就直接一个电话把保安给招来了,客客气气地把这两个人给“请”了出去。
黎默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顾安安抱着双臂站在门口:“慢走啊您,下次再来,就不麻烦保安同志了,咱们直接110,公安那里见。”
女人忍不住咆哮了起来:“你怎么说话呢?!勾引别人男朋友还有理了不是?!”
“呦,”顾安安冷笑一声,“这话难道不是应该问问您吗?”
顾安安拖着长音说:“我算是长了见识了,听过被害妄想症,但是没想到居然有您这种,当全天下的人都有和您一样的癖好,而且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啊?您可真威武,不劳您费心啊,大姐,我自己现在有男朋友。不过说白了,也是他脾气好在加上我还戳在这里呢,否则看见你这么堵在我家门口欺负我,早就一巴掌代替您的父母好好教育教育您了。”
顿了顿,她又加上了一句:“当然,我更没有捡人家用过的东西接着用的习惯。”
当顾安安关上了门之后,她忍不住就磨了磨牙:“逼着吴信要了地址跑过来跟我撒泼,这不是吃饱的撑着了吗……来了!蛋饺我还真把话给你撂在这了,敢咬我毛巾,我就把你变成毛巾!”
黎默看了看她:“你不害怕?”
“害怕?”顾安安奇怪的笑了笑,“我怕她干吗,就她那小细胳膊细腿的,武力值能有多高?要是她想用社会地位还有钱来压我一头的话那就更好了,等她明天早上看了新闻就知道什么叫做班门弄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