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严这件事情并没有在顾安安心里引起太大的波澜,这一段时间里顾安安很忙碌,于公,帮着林跃打点了一些公司的股东——这是林跃的专业,她只是负责在最开始的时候起一个穿针引线的过程就可以了,有好几天是在酒桌上度过的。
这些人里,包括卫源在内,很多人都是她以前认识的,如果是大半年前,顾安安肯定不想见到他们,不但不想见到,恐怕一响起来就会头疼,现在却有种别样的亲切,她好像一台被加满油的机器一样,无论是大家坐在一起互相吹牛故作高深,还是算计起对方来的不遗余力,都像是一把火,隐隐约约地点着了她身体里,那把熄灭了好久好久的火。
于私呢,顾安安第一次见了黎默的外公和外婆,老人家按照老家的风俗,还给她准备了见面礼,关键是这个见面礼是个红包,红包里是钱啊,顾安安一想到这个事情,就怎么也不肯要,最后还是黎默让她收下了,虽然没有多少——不过是心意,表示一个家庭对她的接纳,以及希望他们长长久久。
顾安安那个时候还没转过来脑子,立刻不过大脑的来了一句:“不对啊,我违约没成本,这风险也太大了,要是咱俩黄了,这本金不就算百分之百的损失了吗?”
黎默只能以下犯上,对皇上胡说八道这件事表达了一下非常非常的不满yi——咬肿了顾安安的下嘴唇。
她在办公室的窗口那里站了没多久,手机就响了,顾安安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接起来:“喂,您好……对,我是顾安安。”
她沉默地背靠着桌子站在那里,那边一个女声似乎公事公办地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顾安安说:“我明白您的意思,相关的一些证据我已经把扫描件发给您了,原件我会带过去的。”
那边又说了什么,顾安安却突然笑了起来:“不,不用……我很感谢,不过您放心,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会安全并且按时抵达的……这确实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确实是那么回事,我这里有些底子,做人总要给自己留点底,您说是吗?”
“好的,谢谢。”顾安安挂上了电话。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顾安安就有点心不在焉:“我说黎默……”
黎默早就等着她开口了:“怎么?”
“我这两天……可能要离开一趟y市,”顾安安的眉微微皱了起来,“我还以为能躲得掉。”
“就是你中秋的时候和我说的?”黎默看着顾安安点了点头,“你就这么不想去?”
顾安安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谁愿意没事跟他们搅在一起,我根本就是不想去趟这一趟浑水,我都是打算全身而退的人了,一个二个这个时候倒跑出来蹦跶了。”
黎默因为她的语气而笑了起来:“放心吧,这边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几天以后,卫源回深圳的时候,低调的把顾安安也给带走了。
张志的案件被有心人蹿腾着重申,但是卫泽看起来胜券在握,到底谁能咬得过谁和顾安安基本没什么关系,她就安安分分地呆在旅馆里,面都不露,在等着开庭的时候,整理起自己的事业发展规划。
这座城市顾安安不能说她不熟,但也不能说熟悉,可是她就是没有去逛上一逛的心情,要说顾安安最想干什么……
她就只想回家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过去的事情她是一概不想管了,管他们谁赢谁输,只要不涉及到当年白琰的事情,顾安安就一概不想加入进去,甚至生怕沾上这些甩不掉的事情。
卫源则时常过来坐一会儿,有时候跟她聊两句,有时候默默地抽根烟就走。
案子开庭的前一天,顾安安坐在铺的满床的资料里,一边关注公司那边的进度,一边听着电视里关于张志的报道,旁边的卫源突然说道:“这些年的混乱过后,我有种预感,金融市场会前所未有的繁荣起来。”
“就是这种感觉,在法规之前的繁荣,经济开始大爆炸,然后在一片混乱里找到新的规则。”
顾安安随口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卫源沉默了一会儿,不可置否地说:“你觉得挺好的,说明你还年轻,还敢挑战,还有干劲,我却有点怕了,顾安安,我觉得我最近变老了。”
顾安安眼皮都不抬地问:“证监会盯上你了?”
“很多人都在盯着我。”卫源说。
“你坐黑庄,洗钱,非法炒作房地产,说出来都够你挨枪子了,这些要是东窗事发了,你怎么办?”顾安安问。
卫源嘿嘿一笑:“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即使我是日薄西山,想和我撇清关系,也没那么简单。”
当一切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关系就会变得格外复杂,这些年,光是相关房地产过户的记录就够打算查的人喝一壶了,就好像当年清朝年间的江南一样,天高皇帝远,自成一派,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拔起,必然伤及根本。
顾安安沉默了一会儿,她不是白莲花,这些事情她也沾过,虽说不打算再干,可是……终究还是撇不清关系。
“我听说,”卫源顿了顿,颇有兴致的看了顾安安一眼,“黎家二少爷管着的那个公司,也就是你现在正在下手的那个公司,正在偷偷注资y市的房地产,有一块政府招标的土地,就是他们在暗箱操作。”
“啊,”顾安安不咸不淡地说,“消息灵通啊师兄。”
“你是真不怕把你师兄我拉下水啊。”卫源故意叹了口气,然后又突然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你当年办出来的事情,那时候去深圳还是要边防证的,你的户口又在家里,根本偷不出来。结果谁也没想到你居然就直接买了张假证去了。最后怎么着了?在深圳街头打了两个地铺,连认购卷的毛都没有摸着,哪个队都快排出地球去了,春运跟那个一比就压根什么都不算了。再加上那边又热,当天晚上就有点热伤风的症状出现了,过了一天就实在顶不住,就干脆回家了。然后被进行经济监管了是吧?”
“你账面上都是干净的,我早就知道了,”顾安安头也不抬,更没理会卫源翻她黑历史的行为,“放心,查不到你头上。”
卫源还想说什么,电话响了,顾安安那油盐不进公事公办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一个笑容,接起电话轻声细语地换房间说话去了。
卫源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觉得有点郁闷。
“女人啊……”他感叹,“年轻人啊!”
尽管她自称大龄剩女,可在他看来,她却依然年轻,在萎靡不振之后,依然有条件坚持她的理想主义,她讨厌蓄意破坏金融市场秩序的人,在社会给她上过一节大课之后,她依然认为资产评估的理论是正确的,依然坚持投资而不是投机,依然想做她自己的事业,退缩之后,再回来。
可是他不行了。
卫源挺直了要办,捡起自己的外衣,在顾安安嘻嘻哈哈和对方说话的背景音里,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
有人在查他三年前放在瑞士的一笔假投资,会计作假并不少见,大家心照不宣,可是最近有人在活动。
想一口咬死我,卫源想,也没那么容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咬不死我,就有你们好看的一天。
其实黎默打电话过来一是关心一下顾安安,二来是通知她展泽音回来销假了但好像没有工作干。
顾安安想了想:“你现在不是缺个助理吗,让她到你那边去吧,反正我看王姐最近有点工作狂……你保重。”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躲去深圳的吧?”黎默一边和顾安安通电话一边给蛋饺弄东西吃,结果因为一心二用的原因手慢了点,直接挨了蛋饺陛下一爪子,“别闹,跟你主人通电话呢。”
顾安安一听就笑了:“得了吧,你跟蛋饺说这个不管用,他欺软怕硬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那劳烦皇上跟您这御猫说两句,让它下手轻点,”黎默甩了甩手这么说道,“要不明天人家还以为你刚走我这边就又带人回来了。”
顾安安压根就没把黎默这话当成是真的:“你自己跟它讨论一下,朕现在公务繁忙没时间管这些。”
黎默也笑了起来:“说正经的,你那边怎么样?”
顾安安翻了一下满床的资料:“还行吧,反正没什么意外的话就这样了,我是不会再参合进来的了,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我就围观一下就好了真的。”
“你倒是看得开,你就不怕卫泽再来找你?”黎默问。
顾安安在这边挑了挑眉,给自己开了一支矿泉水喝了一口:“他?他跟卫源忙着互掐呢,nǎ里管得上我。话又说回来了,我都已经把话给他说到那个地步了,他要还要点脸,就肯定不会再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