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扑克脍炙人口,可惜黎默完全没听说过——他连本国国粹麻将也搓不利索,nǎ里还有余力去懂洋鬼子的东西?
从这方面来说,黎默还真是个好男人,吃喝嫖赌,一样都不沾,连外卖都不叫,除了抽点烟……现在也不知道抽点好的,门口小超市十头八块地随便买一盒就能凑合,中华跟最苏烟这种的,对于现在的黎大少来说已经算是别人送的“奢侈品”了。
拉出来简直一个五美四好新青年,除了赚钱和奋斗,没有什么能触动到他的。
卫源提议一千一局,实际上只是第一个下注的人最低可以从一千开始,黎默看了两圈,明白了他们的下注规则——前一个人下了,后一个人如果不放弃,要跟注的话,必须至少是前面人的两倍,最高无上限,直到所有的公共牌都揭出来,大家谁也不认输的话,就翻牌比大小。
他背着手,在旁边看了两轮,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趣味来,于是没意思地往旁边一坐,踏踏实实地吃起酒店送上来的那份宵夜来,并得出一个结论——这两个家伙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几圈下来,两个人之间来往的筹码很快累计到了十万以上,卫源稍微输了卫泽一头,不过赢的不见高兴,输的也不见不高兴,一上了牌桌,就好像进了商场一样,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功之一,被拉来当荷官的顾安安已经无聊得打哈欠了。
黎默记得在顾安安那里看过一本书,名字就叫,讲的是华尔街的尔虞我诈,这两个人简直就像上演了真人版的一样。
都是他妈烧得。
就在时钟已经指到午夜,黎默已经快睡着了的时候,顾安安开始发新一轮的牌,卫泽却突然坐正了,然后他看了自己的牌一眼,把自己的筹码往前一推:“all。”
顾安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公共牌还没动,这是盲注。
德州扑克这东西,虽说本质上和石头剪子布没什么区别——都是比大小,但是大小比较复杂,一般来说,真玩起来幺蛾子还是很多的,有些数学好的人会算概率,有些数学不好的会装作很厉害的样子,下大注忽悠别人认输,种种技巧不一而足。
像卫泽这样的,显然不是好学生派的——鉴于他连公共牌是圆是扁都没看见,干出这样的事,有的时候是瞎玩,有的时候……是想玩把大的。
卫源眯起眼睛看着他,他这个时候可以认输,卫泽踢馆,他可以不接招,那就什么也不损失,继续打和平牌。
不过……通常这么做的,是顾安安,肯定不是卫源。
这个男人是被成功捧起来的,声名、面子、钱、权利,这些是铸成他血肉的东西,他走到了这一步,不需要模仿,就和当年的白琰出了奇的像。
白琰从楼上跳下去,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不能想象自己失去了这些,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他们曾经都不是输不起、付出不起的人,可是越走越高,于是摔一跤对于他们来说,不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爬起来”的问题,而是一摔到底,万劫不复。
“跟。”他愉快地笑起来,稍微坐直了些,看起来就像个纵容小辈胡闹的长者,早玩腻了一加一的游戏,终于能进行一点符合他智商的活动一样。
这一局终于吸引了吃饱喝足的黎默的注意力,他的目光在卫源推出来的筹码上扫了一眼,黎默的心算能力很好,立刻知道,卫源推的筹码代表的现金,差不多能买下一半的他们想收购的黎严手上的那条生产链。
他这么想着,却也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卫源对顾安安扬扬下巴:“翻牌。”
顾安安一根手指按在了公共牌上,手掌悬空:“想好了,撕破脸皮了?”
“怎么说话呢?”卫源笑了一声,“翻吧。”
顾安安慢慢地翻开三张牌,抬眼去看这二位的表情,卫源挑了一下眉,上身放松,又靠回了椅背上,对卫泽伸了伸手:“弟弟,请吧。”
卫泽一点表示也没有,脸上的肌肉像是全僵死了,似乎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再次加注。
卫源毫不犹豫地跟,好像他有多求之不得一样。
黎默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个人,心里想的却是:你媳妇怎么没打死你呢?
黎大少一辈子大概也就这点觉悟了。
卫源敲敲桌子:“安安,转吧。”
顾安安依言翻开了第四张牌,双手垂到了桌下,十指交叉。
“还跟么?”卫源笑呵呵地问。
卫泽却突然笑了:“一般电影演到这时候,就该拿不是钱的东西下注了。”
黎默一听就炸毛了——什么?
他立刻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什么谁赌一只手,谁赌一个脑袋,输了得当场见血,这使得他下意识地把手插/进兜里,握住了手机,预备着他们一旦提到人体的哪个器官,就马上报警。
卫源问:“你说怎么玩?”
卫泽往前凑了凑:“这么着,咱们制定个规则,我下什么注,您说了算,我要是不敢,这桌上的筹码您拿走,反之一样,然后咱们摊牌,输赢有定论,顾安安跟这位黎先生给做个证,您看怎么样?比方说……我想看看您去年六月杭州分部的一部分账目,这本来是不合理的,但是赌博么,赌得就是个不合理,您说是么?”
这句话让黎默又把按在手机上的手松开了,鉴于这个条件听起来还比较安全——而且他意识到,万一条子来了,他跟顾安安算怎么回事呢?黎默那异于常人的脑子里开始回忆,聚赌显然犯法,那围观聚赌的……是怎么规定的来着?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上了贼船了。
黎默决定,从这出去以后,要和顾安安好好聊聊这事,他是个正经生yi人小老百姓,心理承受能力有,但是比较有限,对付几个小混混可以,再高段就虚了!
卫源蹭了蹭鼻子,慢条斯理地撕开一个纸盒装的牛奶:“也行,是个主意。”
他想了想,过了一会,头也没抬地说:“我听说你娶了个洋妞,她老爸是个了不起的人,连带着让你也吃了裙带关系的好处,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回来跟你叔叔伯伯辈的人叫板,是吧?”
卫泽脸颊抽搐了一下:“不敢当。”
“人到中年,要开始养生了,要少烟酒,多奶蔬了——哦对,我还听说……”卫源喝了一口牛奶,砸吧两口,好像觉得没滋没味似的摇摇头,“禄顶证券的老总是某个……嗯,的小舅子,最近似乎在您老丈人名下的工资,投了不少钱,什么来着?哦……钢材是吧?还是有色金属来着?看我这脑子。”
顾安安一愣,海外投资很多时候不是真心为了投资,有时候是为了挂假账,有时候是为了洗钱,天高皇帝远,用途实在很多,而卫源提到的某人,跟资本圈牵扯紧密,除了大鳄,还有可能是某个政界人物。
利益和权利就是这么盘根错节,这玩意模型是算不清楚的。
“有小一个亿吧?”卫源凑过去,弯起眼睛笑起来,小声问。
卫泽眨眨眼:“您怎么个意思呢?”
“没意思,别误会。”卫源用手在自己的牌角上捻了捻,淡淡地说,“这笔交易是从你手里出去的,我知道,要是哥哥我不幸赢了,你能把那合同手续什么的,给我看看不,权当让我开个眼?”
一阵难堪的沉默蔓延开来,卫泽被反将一军,他仿佛是中过风,脸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阵子。
“过分了吧?”倒是顾安安打破了沉默,她伸手敲敲桌子,“二位,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别忘了这还有我们俩活物呢行不行?有些事你们乐意打听,不代表别人也愿意听。”
“我们都相信钟小姐的人品。”卫源不痛不痒地笑了笑。
“哎哟不容易,我自己都信不过自己。”顾安安冷笑一声,“我感到我纯洁的内心遭到了污染。”
“行啦,你也别装白莲花了。”卫源瞟了她一眼,“你还想出淤泥而不染一下?”
然后他抬头看了面部表情非常紧绷的黎默一眼:“还是你怕在人家面前露原型——都快一块过日子的人,别藏着掖着了,黎兄弟我告诉你,你这媳妇年轻那会也没少上赌桌,一晚上输一栋房子的事她也不是没办过。”
杨玄眼角一跳,真想揍卫源丫的。
“她现在不这么玩了。”黎默警告地扫了顾安安一眼之后,轻描淡写地对卫源说,“天天上班打卡,下班自己回家做饭洗衣服,连逛街买东西的时候都少,不劳您费心。”
卫源笑了,毫不在意,抬头问卫泽:“怎么样,跟么?给个准信,不跟我可走了。”
“跟。”卫泽看了他一眼,目光像毒蛇一样,“就是不知道哥哥敢不敢?”
卫源笑了起来。
“这天底下,”他说,“我不敢的事,少。”
卫泽往前倾了倾:“钟小姐,请。”
顾安安慢慢地翻开了最后一张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