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章一梦恨前程香销衾被冷夜半,宸安宫。
“女官大人,您不能进去。”内侍的声音,在寒凉的冬夜分外清晰。
“我有事要奏与陛下。”绿荷径直往前行。
“大人诶,这个时段儿陛下早歇了,您看……”那小太监左右为难,虽不愿得罪了这个女官大人。但若是打搅了陛下的安寝,怕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而且,最近…陛下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呢。
“让她进来,朕还没歇息。”冷冷的声音,其中却尽是焦躁不安。
“奴才遵命。”小太监恭敬应了声,便乖乖移开身子,挪出道路。
回到外厅的隔间,小太监书儿甚是不解。听闻当朝新君沉稳温良,怎是这般暴虐模样。简直…简直…
暴君两个字眼在脑海中浮现,书儿忙偷偷掐了下自己的嘴。这要是让别人听到可不是玩笑。可是……陛下确实易怒得厉害,换了好几个老太监。不是被遣送出宫,就是几十杖责。
诶,如他们这等人,出了宫又能作甚。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这个刚进宫的小太监才能担当照顾御驾的职务。所以还是得小心为好,万莫步了前人的后尘。
不过…还是在宫外便听闻国师妖媚惑主的传闻,但在这段时间据自身观察却并不如此。他入宫这段时间,国师每次觐见陛下,不是双方都冷了脸,就是有一方动怒。
诶。小太监书儿老成地叹一声。这个中缘由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与此同时。
描金画梁的寝殿里,一豆烛光。若不是轻微的人声,世人定要以为这殿中的人早已安然入梦。
幽幽的烛火明明灭灭,把男子俊朗的侧面雕琢得清晰异常。
“陈大哥,你真不知那日姑苏城下了?”光影中,绿荷的目光疑惑而沉谧。
“……”男子是焦乱地几近崩溃的神情,略思索了下,用沉默给予了回答。
“好罢。那…陈大哥近日有没有甚奇怪的感觉?”
“甚奇怪的感觉?”陈吟风迷茫答道,心中却是一亮。
“就是……”绿荷情不自禁托上腮,歪头思考了下:“嗯…我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是嘛……”顿时有一种眼前这一大片烟雾就要散开的喜悦,却也有着对未知的不安:“我知道了。夜深了,霜露重,绿荷还是回去罢。”
“嗯……”绿荷见他神色,知他有所启发。便也告了辞,先行离去。
夜凉如水,从长安的第一场雪落下到如今。早已正式入冬,天气也愈发冷得厉害。
还记得飞鸿楼那一日,白雪纷飞,那便是除了朝堂上私下见他的最后一次。
绿荷说的确是如此,最近几日,总是无法抑制自己的脾气,易迁怒。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很久很久,总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这个世界还有甚执著和眷恋?
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衾被中却是渗人的冰凉。不由想起从前,行军在外时。即使在小小的军帐之内,冰冷如铁的被褥,只要怀中有那个人的相偎,便是如同人间仙境一般。想着…想着…鼻间似乎窜进了幽香,就像那人的气息。犹记得他喜爱龙诞的香气,清静优雅。是以在室内时常点上一炉,天长日久连其身上也沾染了这种香味。
想到此,心中却不由漾开。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衣着明艳鲜丽,眉若凝黛,唇若涂朱的人喜爱的竟不是浓烈的檀香,也不是馥郁的百花香,竟是清浅如许、似有似无的龙涎。
自己也曾经不了解,又曾经一步一步接近,就在以为得到他的身心之时,一切却又来得这般突然和猛烈,甚至是莫名其妙。
光想着他的一颦一笑,想着从前对自己毫无隔阂的笑语嫣然、倾国倾城,怀中的余温似是还在。身上不由地躁热起来,从来没有、没有这般难奈。
强压下冲动,冬日里身上竟然渗出了颗颗冷汗。
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的寂冷宫殿。眼前是江南,有草长茑飞、有玉人初识,笑语嫣然。眼前是行军的营帐,有被翻红lang,芙蓉帐暖。
手不由往下,伸入被中。
“嗯…挽月…”
“挽月…挽月…”
寂静的深夜中,一声声强自压制的声音,掩藏着迷乱与恍惚。于此间,构成一曲思念的神圣吟唱。
……
陈吟风是被侵身的寒意惊醒的。方才一顿劳神,待最后释放出来时,像是抽尽了全身的力气。不知何时,几日未能安眠的身子,竟于昏沉之中迷迷糊糊睡去。
他坐起身来看,才发现半个身子露在了被外。液体也未来得及清洗,触手一片冰凉。
不由苦笑,要是让世人看见自己这一身狼狈。得知堂堂帝王于深夜,竟然躲在寝宫里唤着别人的名字自亵,恐怕不只是怡笑大方了。
这副狼狈的样子,陈吟风自认不是在意虚名的人,却也自是不能唤人的。轻手轻脚出了院,尽量不吵醒外间的书儿,简单地清洗去院中带的小间中打了水,把自己简单清洗了下。
唇角不由带上自嘲无奈的笑,谁能想到万人景仰艳羡的帝王,于无人知晓的深夜,竟有这等样的苦楚和无奈。
重新躺回到床铺之上,锦锻云纹却难抚心中的凄凉。方才的旖旎还似在眼前,略略回想起,却更添了相思愁绪。
不知甚时,双眼再次缓缓合上,这次竟然睡得出奇地安稳。
鹧鸪天[晏几道]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