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是讨厌春天的。
所以他也讨厌拜祭他的亲人。
但他不得不来,因为他要永远记得当年的一切。
枭沉默的站着,面前是一堆泥土。
土里只有一个人残缺的躯体,连同他最珍贵的东西一起埋葬。
那东西叫“感情”。
始于亲情,终于亲情。
枭的眼眶忽然酸涩起来。
那是泪么?
也许只是眼睛进了沙子。
记忆中的面容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但他仍清楚地记得那个夜晚。
那是他家破人亡的日子。
他就这么平静的站着,从日出东方直至夕阳西下。
有风吹过。
枭的身影消失在这黯然的土堆前。
夏琳推开门,看着面前的木桶,内心挣扎着。
最终仍是天性战胜了理智,她素手轻挥,一滴滴水珠凝成,注入桶内。
枭轻轻推门,却发现门已被拴住。
微微皱眉,枭一掌轻拍木门。
“咔嚓——”木门上的门栓应声而断。
夏琳呆呆的看着眼前破门而入的俊朗男子,忽而惊叫出声。
枭随意瞥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身后仍有余音回响。
屋内忽然传来抽泣声。
枭感觉有些心闷。
枭拿着手帕,滴向哭泣的夏琳。
他的身体侧对着夏琳,长发披散,遮住了他的脸。
夏琳久久未接过这只手帕。
——也许她并不需要这个。
枭正欲转身离去,夏琳却忽然扯过手帕。
夏琳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空气变得寂静起来。
“你走吧。”枭的语气依旧如往常一般淡漠。
“我……知道了。”夏琳的声音有些沙哑。
枭的身影随风而散。
枭自认并不是一个好人。
好人通常是不会杀人的。
但他也许也不是个坏人。
他杀人,但有自己的原则。
他为魔族效力,却从不杀害普通人。
活下去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是件极难的事情。
但他却不得不让自己变得残忍。
魔族向来不适合软弱的人生存。
他们从来不将生命看得很重要。
所以想在魔族活下去,很难。
但他必须让自己活下去。
那个血色的夜晚,一个叫做“江彦”的孩童失去了一切。
他的父亲带着他逃,但天上地下,何处可逃?
所以他孤注一掷,选择了魔族。
江彦也的确是个幸运的孩子,因为他没有被边界的魔族士兵吃掉。
他被带到一个同是孩童的人面前。
他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江彦只知道他们的眼神越来越冷。
但那个孩子的眼中却带着“感兴趣”的神色。
所以他也就直直盯着这个孩子。
他真的很幸运,因为他面前的孩子叫做“孤叶”。
他的父亲叫“孤城”,不过人们往往喜欢叫他:魔皇。
他被孤叶带走,因为孤叶有了个有趣的计划。
江彦被选为“刺客”的候选者,与一群魔族孩童一起学习刺客之道。
相比魔族的孩子们,他的身体太过弱小,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鸡子——伸手一捏就可以捏死。
于是他成了受欺凌的对象。
一个有一个拳头砸在他脆弱的身体上,他受伤吐血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他不再说话,因为他曾问过缘由。
他们告诉他:“你太弱小。”
所以他沉默着,他低着头。
眼睛里却蕴着一股火焰——那是恨。
魔族有许多抢来的修行功法,都是人族的,江彦自然可以修炼。
但他只是个孩子,他甚至连人族文字都无法认全。
所以他一直在忍,他不断学习着人、魔两族的文字,直到全都学会。
他的天赋很高,他的理解能力世所罕见。
他把他选的功法完全理解透彻。
三日入启灵,七日入主灵……
他的修炼速度很快,快得难以想象。
他终于获得了力量,也就不再隐忍。
他杀掉了三年来所有欺辱他的魔族孩童。
甚至包括教导他的教官。
他终于引起了魔皇的兴趣。
他获得了修炼资源,也换了个名字。
枭。
他被当做顶尖刺客来培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五年后,他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杀掉一名化元境百夫长。
而他只是半步化元境。
但所幸,他成功了。
所以他成了人人恐惧的“枭”。
踏出了复仇的第一步。
夏琳收拾着有些凌乱的木屋,从枭的戒指里取出一些食物。
她的眼睛有些酸涩,也许是因为离家多日的辛酸,也许是因为枭。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门“嘭”地一声被推开。
一个面色清冷的美艳女子自门外走进。
夏琳心中有些好奇,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女子却动了。
一柄飞刀忽然出现在夏琳的视线中。
夏琳吃了一惊,慌忙俯身躲避,但仍被飞刀划开肩膀。
那女子趁势前冲两步,左袖出现一把匕首,向着夏琳的颈部划去。
夏琳侧身后退两步,忽然跌倒在地。
那女子趁势而上,匕首向着夏琳的心口刺去。
夏琳眼中的匕首越来越近,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
她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匕首却并未刺入她的心脏。
枭握着那女子的手,眼神依旧平静:“你退下。”
女子看了枭一眼,眼中闪过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但她仍没有说话,迅速收起匕首后就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夏琳恼怒地看了那女子一眼。
女子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枭看着夏琳,平淡道:“我早说过,你该离开这。”
夏琳捂着肩膀,眼中蕴着泪水,一步一步向着门外走去。
那女子却忽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不能走。”
夏琳一怔。
“既然不是敌人,那我伤了她,就得赔礼。这是你教我的。”
那女子眼中的情绪已经收敛,无人可以看到。
“不用了,我原谅你了,谢谢。”
“我说了你不能走。”那女子忽然转头对着枭。“你说呢?”
“随你。”枭眉头微皱,转身离去。
“脱下衣服,我给你包扎。”那女子自戒指中取出纱带,不急不缓。
夏琳的脸忽然红了:“不……不用了。我……”
那女子忽然皱眉:“你若求死,那就请你出去死;若不想死,就让我给你敷药,治愈伤口。”
女子的动作很快,夏琳的伤口也已结痂。
“银莲,你……你是他妻子吗?”夏琳的面颊有些微红,喉咙有些干涩。
“妻子么?”银莲的面色忽然变得苦涩,没有再说话。
“你那么漂亮,而且又跟他住在一起,他说不定……也喜欢你呢?”
银莲的面色有些落寞:“即便他喜欢我,我也无法做他的妻子。”
“为什么?”夏琳微微一怔,神情疑惑。
“因为……我早已不是完璧。”银莲的修长的手忽然开始颤抖,泪水忽然从眼角滑落。
夏琳忽然有些慌乱,但却不知如何劝解。
有些人即便是死了,但有人认得并爱着他,那么他便像活着一般。
有些人即便是活着,但心却早已死去枯朽,那么她便像死去一般
世间有一种爱,叫心心相印。
世间有一种哀,叫心死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