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的看了看自己掉在地上的面具，又茫然的回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倚在衣柜旁的人。
那人的笑容有些狡诈，见我转过头看他，又蓦地怔住，神色有些震惊。
我摸了摸自己的面皮，他缓过神来，收敛了表情，拿剑将我擒住，押着我走出屋子。
“魔君，我找到那个小丫头了。”
我听到他的话，脚步有些踉跄。
今夜的幽兰院有些悬。
硕大的月亮挂在梧桐树的枝头，将银色的月辉铺就了满地，这让有一会处在暗处的我，觉得颇有些晃眼。
我免力眨了眨眼睛，看见我阿娘背对着我，站在庭院中间，身影略略佝偻，在风中显得十分瘦弱。
她听到背后有声音，身形大大一怔，发间的凤钗微微抖动，似是想要回头看我。
可她最终也没能转过身来，而是身子一歪软软的栽到在地。我这才看见方才一直被阿娘挡住的人，他月白色的长袍仿佛要与满园的月色融为一体，而他手中的剑却闪烁着与这一切不太合宜的冷冽光芒，剑身上一缕又一缕的红色蜿蜒而下，落在地上，像冬日里开盛的点点梅花。
是啸月剑，我曾听族里的将军提起过，这把剑是上古的至阴神器，里面封印着无状之魄，剑若出鞘，势必同灵魂有一场纠葛，否则不会善罢甘休。
我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阿娘，又看了看七梦哥哥面手里握着的剑，嗓子莫名发痛，艰难道：“七梦哥哥…”
他抬眸看向我，面上好似浮着层碎冰，令我觉得陌生，“不归？”，是迟疑的口气，“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魔君。”，擒住我的人立时毕恭毕敬的唤了一声。这又一遍的提醒我，他同七梦哥哥是一起的。
这仿佛是老天爷同我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看清阿娘身下有暗红色氤氲开，登时便有些失控，反手一掌卯足了灵力将身后这人震去老远。
“阿娘！”
我脚步有些虚浮，跌跌撞撞的摔到阿娘跟前，见她双眼紧闭，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阿娘！你怎么样？醒一醒啊，我是不归！”
阿娘气息微弱的可怕，她好半天，才掀开眼皮来看我。
“不归…”，阿娘唤我，眼神里的光彩渐渐流逝，像是在看着我，又像是在透过我看向虚无，“你一定听阿娘的话，离开这里，永远都别再回来。”
她只同我说了这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阿娘！”，我又一次唤她，感到怀里的她逐渐冰冷，感到她的气息消失不见，感到她的眼神终于再无光泽。
可她仍旧在看着我，只是久久不曾回应我。
“我错了，阿娘！”，我的眼眶发酸，声音也抑制不住瑟瑟发抖，“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惹你伤心，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我狠狠的掐她的人中，又狠狠的按压她的胸口，猛的想起这些全是宫里常常出海的宫人，从那个叫做人间的地方带回来的话本子里描写的救人之法，用在神的身上未必管用，于是又开始源源不绝的将身上的灵气渡给阿娘，“你知道的，我一向听你话，今日之所以冲撞阿姐，是因为她当着我的面嘲笑你，说你的坏话，我一时气不过。”
“我不曾想要气你，阿娘，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同我说句话好不好，不要吓唬我，不要同我开这样大的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
我就这般，惊惶的，方寸大乱的，毫无章法的，弄了满身满手的血，却未起丝毫作用。
我捧起阿娘的脸，终于失声痛哭，“阿娘，你不要离开我…”
在这个世上，我只有阿娘，阿娘若是走了，我的整个世界就都将彻底溃败，不复存在。
如果我足够聪明，如果我察觉到宫里的奇怪，我就带着阿娘一起离开了。
实际上我早该这样做，“阿娘，你知道吗？我学会了好多本事，只是一直瞒着你，我可以为你遮风挡雨，可以保护你，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再也不让糟老头还有宫里的这群人欺负我们，看不起我们，好不好？”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我尝试着扶阿娘起来，却是腿也软手也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这个小丫头，出手倒是凶，看我不狠狠的教训你一下，让你吃点苦头！”
先前被我拍飞的那人此时找了回来，他小心翼翼的揉着自己的胸口，一步步向我走来，想是方才被我打的很痛。
他嘴里在不停的念叨着什么，听在我耳里像嗡嗡吵闹的蚊子一样烦人。我不想理他，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带我阿娘走。
他来捉我的肩膀，我感到一阵厌恶和反胃，再也忍不了，回手便捉他的脖子，狠狠瞪他，“我杀了你。”
我是真的要杀了他。他的脸涨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他张牙舞爪的，想要挣脱我，可他们到底是都小看了我。
我若下定决心，他想活命，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归。”
身后突然响起七梦的声音，我手上力道一顿，缓缓回身，就感到利刃带着凌厉的气息洞穿了我的腹部。
“你本不该回来。”
他这样说着，一把抽出手里的剑，我感觉到腹中一阵剧痛，且迅速扩散开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七梦弯下腰身，指结分明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望着我的眸色由浅到深，最后晦暗一片，“这都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
朝思暮想的面容第一次离我这这样近，可我的视线陡然模糊了开。
我仿佛从未认识过面前这人，我认识的七梦，是温柔的善良的，骨子里都透着温暖的气息，跟面前的这个人判若两人。
你是七梦哥哥吗？
我想这样问他。可这世间，若非同胞，又怎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何况这人还是魔族堂堂的鬼君，下至地狱修罗，上至九重天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害我的阿娘？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发不出声音，说不出话来，浑身上下生生撕裂般的痛。
他将钳住我下鄂的手拿开，我便不受控制的向旁侧栽了过去，栽在了阿娘的怀里。
视线里，凤梧宫上方的夜空，亮起了漫天的流光，像是流星铺就的锦缎，降落在整片大地。
我隐隐的听到有呼救的声音传来，哀哭声成片成片的，似是很近，又似是很远，在空中飘荡着，有些飘渺的味道。
可这一切似乎再与我无关。
我垂眸，那月白色的衣角翻飞几许，终是消失不见了，徒留夜里冰冷萧瑟的风，吹的我头脑阵阵晕眩。
我想，我怕是要死了。
都说神仙无来世，死了以后，估计连朵魂魄都不会给我留下。
真是残忍啊，直到最后，老天都不愿给我机会，让我同阿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