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本是天经地义。说是面试，也就一个照面的功夫，李英杰就把所有的入职手续给办好了。也就是短短的三分钟内，江城市赫赫有名的万年地产大公子荣身为了一名光荣的销售员，括弧，实习生。</p>
“还有没有天理了，一个跑腿的活，还要分实习和正式。虽说看不起那点工资，可这称呼上也太让人糟心了吧。”</p>
对于李英杰的不忿，周鑫熟视无睹，“行了，收起你的公子脾气，你要真想享受那种万众瞩目的场面，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你爹后面，等着坐享其实的那一天。”</p>
再难听的话李英杰也都听过，谁让他有个只手遮天的老子，在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必定要面对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冷言冷语。</p>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或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p>
“你能不能不要和那些长辈们一样，老是拿这种大道理来诳我，耳朵都生茧了。况且，我就是随口抱怨一句，至于这么一板一眼的反驳我吗。”</p>
周鑫有些好笑，“原来你也是好面子的人啊，那之前呆头鹅的形象怎么就不反省一下。”</p>
闲话说完，等到没有外人在场了，周鑫摆正面孔地说道，“如果真要安排个身份给你，既不是什么王侯富贵也不是专职跑腿，而是类似于古代的锦衣卫，现代所说的卧底。”</p>
熟知李英杰性子的周鑫知道，如果一开始就把卧底两个字说出来，少不得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只有稍加润色，将手中的一堆杂牌打完，再亮出最后的王牌才能一击必中。</p>
没想到自己身怀如此重任的李英杰少不得问道，“你就说我具体要干哪些事情？”</p>
示意稍安勿躁后，周鑫逐字逐句的清晰说道，“第一、你要在这段时间里尽可能多的收集到顾客们最喜爱的机型，不止是诺基亚这一个品牌，利用空隙的时间，你也可以和其它品牌的销售讨好关系，了解他们那边的热销产品。”</p>
一听到以后少不了要干那些左右逢源的事情，不善于交际的李英杰立马露出了苦瓜脸。</p>
假装没有看见的周鑫继续说道，“第二、将对应的机型是何价位也要摸得一清二楚，这一条同样对其它品牌适用。至于这最后一条，就是个杂活，利用你是销售做掩护，打着熟悉机型的幌子，你要将店内所有的手机功能打开试用一遍，并把通用的功能和特殊的区分开来记录在案，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紧跟主流机的步伐推陈出新，直到我们的产品打出名气，有了属于自己的簇拥后再一举超越，逐渐蚕食掉低端机的份额。”</p>
看到低端机三个字一出，李英杰就一股子不屑的神情，周鑫冷哼一声，“你以为那些高档奢侈品的背后就像外表一样的光鲜亮丽吗，再说了，国内的环境确实在一天天变好，可温饱仍旧是人们的头等要事。除去日常所需，还要考虑应急的开支，一旦遇上疾病灾难，那些可都是救命钱。这样七七八八下来，他们连看那些动辄上千元的高端机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又何来的消费欲望。”</p>
看着李英杰频繁点头，周鑫亮出了杀招，“这时候，我突然和你说，我这里有一款手机功能并不比主流机少，而价格却是它们的五分之一，甚至更少，你会不会怦然心动，你想不想体验一把低调的奢华。”</p>
李英杰不由自主地说道，“想。”</p>
“那还等什么，赶紧来买呀！”</p>
这才回过神来的李英杰兴奋地挥起了拳头，“可真有你的，我这知情人都被你蛊惑的就想当场掏腰包，更何况那些蒙在鼓里的人。”</p>
前半句周鑫还认可，后面就让他的好心情立马无影无踪，“不会用词就尽量说白话，蒙在鼓里是在说我们坑蒙拐骗还是杀人放火，要你去招聘员工，恐怕第二天等上门来的不是应聘的，而是拿着传票抓我们的。”</p>
“口误，口误，意思明白就好。”李英杰傻兮兮地摸着脑勺。</p>
“使命也对你说了，接下来整座工厂的命运可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了。到底是喝西北风，还是全体喝香的吃辣的都在你的一念之间。所以！”周鑫加重了音量，“偶尔劳逸结合那是可行的，可一门心思的花费在泡妞身上，那是绝对不允许的。”</p>
“保证使命必达！”李英杰也不做多余的解释。</p>
找了个地方囫囵吞枣的解决完肚皮问题，还没等走进大院的铁门，一股凝重的氛围就扑面而来。</p>
具体说不上哪奇怪，可当往日那种宁静的气息又重新归来之后，周鑫知道，恐怕有大事发生。</p>
前几日还在为限电限压的事闹得不可开支，整个院子如同沸腾的油锅一般。一眨眼的功夫，火就灭了。要知道锅里装的可都是油啊，光凭水是浇不灭的。</p>
直到回家后才从母亲的口中听到了骇人听闻的消息，这把火不是用水，而是用鲜血，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给熄灭的。</p>
“傅叔死了！”</p>
骤然间听到厂里少有好感的领导死讯，周鑫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这期间少不了想起一句俗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p>
“具体的经过，您这边了解吗？”</p>
同样面色凄惨的饶桂芳早已没了昔日的活力，能在环境如此恶劣的纺织厂里尚存一息，没有身居高位的傅厂长暗中支持，早就断了风雨飘摇的家庭唯一的经济来源。</p>
知恩图报，虽然丈夫的殉职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可饶桂芳并没有抱怨不公。因为她知道，儿子的人生导师已经失去了一位，如果自己再怨天尤人，今后社会上只会多一个行为极端的害虫。而与之相反的是，只要自己奋发图强，这样的精神一定会言传身教到下一代的血脉中，万幸，事实证明了她的明确选择。</p>
虽然过程颇具波折，结果依旧是皆大欢喜。</p>
如今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子，苦尽甘来的饶桂芳不免又想起了命运多舛的傅厂长。早年的丧妻失子着实让人唏嘘不已，现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却碰上了旧时代经济逐渐转型的阵痛期，厂里的几次重要决策都偏离了正常航向，这也使得厂里的发展日薄西山。这让一门心思想用拼命工作麻痹自己的傅厂长雪上加霜。</p>
不同于周鑫刚听到这则消息时候的阴谋猜想，在震惊的同时，身为人母的饶桂芳自然多了一丝同龄人的感悟。</p>
或许，追随家人们的脚步，和他们一起团圆才是最好的归宿吧。这样一来，每年中秋，也不会再听到送完月饼后的转身叹息。</p>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p>
因为儿子的一则询问，想起了一段岁月稠的饶桂芳勉强打起精神，“哎，提起经过，董大妈也是受害者之一。”</p>
“奶奶？”周鑫愈发觉得事情背后少不了一双黑色的手。</p>
“是呀，现在人躺在病床上呢，迟迟不肯配合吃药，嘴里一直叨念着是她害死了傅厂长，如果不是她前去逼迫傅厂长给个说法，恐怕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p>
周鑫从母亲的这段话中得到了两个关键线索，于是问道，“这么一来，是奶奶见了傅叔最后一面，走之后就发生了这场惨剧是吗？”</p>
饶桂芳轻点着头，“人是割腕走的，现场的法医说了，根据在场的证据，排除了谋杀的嫌疑。并且，死者的脸上挂着微笑，这或许也是对他的一种解脱吧。”</p>
“您刚才说了回旋的余地，难道傅叔早就有了轻身的念头？”</p>
饶桂芳突然之间有些恼怒儿子的聪慧。沉着冷静是好事，可面对这么大的一件事，还是关系不错的熟人身亡，面带的表情居然跟到场的警察一样，客观的分析起前因后果。一点情绪上的波动都没有，就跟毫不相连的外人一般。如此冷血的作风，让饶桂芳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p>
半天没有得到母亲的回话，反而注意到母亲的面色愈发深沉，大感莫名的周鑫急忙问道，“妈，你不会是在担心这件事没有结束，那些人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到时候会带来更加意想不到的后果吧？”</p>
听着儿子的话，又看着他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饶桂芳终于强咽不下这口气，高高地扬起了右手，在急速的落下瞬间，堪堪在周鑫的脸颊前停住。</p>
终归是自己的心头肉，无论外人再亲，依旧是外人。为了一个关系好的外人去伤害世上唯一的亲人，饶桂芳狠不下心来。</p>
掌风呼在了脸上，深感意外的同时，周鑫并没有闪躲。不是知道母亲会停手，而是清楚，母亲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用一个巴掌换来重归于好，周鑫觉得这比划算，值！</p>
“傻孩子，你怎么就不躲呢？”</p>
任由母亲摩挲着自己的脑袋，周鑫一如十年前的模样轻轻地靠在母亲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您是我的母亲。”</p>
擦拭着意料之中母亲的泪水，周鑫又站直了身体，将母亲的头轻轻地贴靠在了自己的肩头。</p>
“虽然不知道儿子做错了什么让您恼羞成怒，可傅叔叔的悲剧绝对不会再次发生，我向您保证。”</p>
想起了家长会上的点名表扬，想起了衣柜里逐渐挤满的空间，又想起了电话里激动人心的数字，饶桂芳的泪更多了，却是欢笑的泪水。</p>
“妈，相信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