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几个农户联手闯进李家，将熟睡中的下人杀死，惊醒的孟氏只来得及将一岁大的女儿塞进床底下便被歹徒发现。
“他们没有立即杀死我，将我折磨了好久好久，晴儿一直在哭。虽然用枕头盖住，但是声音还是漏了出来，我只能一直喊，不是要把谁喊来救我，而是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晴儿。我喊得越大声，他们笑得越疯狂，晴儿也哭得更大声。那一晚，我感觉时间过去了几百年，我的喉咙喊出了血，疼得全身没有了知觉，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那几人就活生生把我掐死了。”孟氏用飘忽的声音将悲惨的经历道了出来。
“我死掉了，晴儿也哭累睡着了，可奇怪的是我还能看见东西，听到声音，身子像飘在空中一样。这个时候晴儿醒了，那几个混蛋把她从床底下拽出来，正想也把她掐死。我一慌神就过去阻止，掐他们的脖子，戳他们的眼睛，咬他们的脸。他们像是见不到我一样，四处逃，等我反应过来，他们也全都死了，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而他，他一夜都在城里陪官老爷喝酒，很快就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见到家里的惨样竟然还睡着了，就睡在我的尸体旁，而我只能在一边看着。”孟氏的语气开始带着感情，些许恨意。
“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他和晴儿，虽然也想过一把掐死他，可是晴儿不能没有人照顾啊。就这样，我留了他一条命。再后来，李珉带着晴儿搬到城里再也没回来，我却无法离开这间宅子，只能被困在这里，”孟氏冷静下来，“虽然不用吃喝也不会感觉到饥饿，但时间一久就觉得疲惫，我只能选择沉睡，现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千回答道：“现在是天元历997年10月23日。”
孟氏感叹道：“是嘛！已经十五年了，不知道晴儿过得怎么样了？”
千说道：“李珉现在是岚州的主簿，虽然官不大，但也不算小了，你女儿定不会受了苦的。”
孟氏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现在我已经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你们有什么打算？那位姑娘不是说要灭了我嘛。”
千说道：“不，我还做不出杀一个已经死掉的人第二次这种事。”
望舒惊讶地看着他。
千想起在小村书屋里看的一本书中有讲过，鬼物分多种，其中灵体鬼物分为残灵和怨灵两种：修炼出神识的修士在肉身死亡后可以元神出窍成为残灵；若是人生前留有滔天的怨念则有一定几率成为怨灵。像孟氏这种应该便是怨灵了。
怨灵因为被怨气侵染的缘故，很快就会失去理智而富有攻击性。但是它们往往会被束缚在一个地方，所以活动范围较窄，只要人不靠近束缚之地就相安无事，怨灵则会随着灵体的消耗而逐渐消失在世间。
除了灵体的消逝，有些人会通过净化怨灵来达到除灵的目的，刚才望舒手上的光芒便是净化之光。说是净化，只不过是击溃怨灵的灵体罢了，在他看来跟杀死一个人第二次没有区别。
还有最后一种方法使怨灵消失，便是消除他们的怨念。不同于净化，这种方法需要怨灵使自己解脱，释怀过去的恨意、怨念，可怨灵本就是失去理智的东西，所以这种例子实在太少，书上也说这种方法不易实现。可孟氏却是一个例外，不知道为什么成为怨灵的她却还留有生前的记忆，理智并未完全丧失，简直就是一个失去肉体的人。
所以，千想要使孟氏自己解脱。
为什么不愿意让望舒来净化她？因为他不愿意，为了一点酬金就去杀死一个人第二次这种事，他做不到，也不愿意让望舒去做。爷爷说过人活着要顺从自己的本心，既然他不愿意那就不会去做，所以……
“我想要让你解脱。”千看着孟氏认真地说道。
孟氏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坚定的男孩，心中泛起一丝波澜，虽然她已没有了心这种东西。
“你要怎样使我解脱？”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个男孩的脸，她就有种想要去相信他的冲动。
“若是让李珉跪在你面前亲口向你道歉如何？”
孟氏摇摇头道：“我不会再相信他，听你说他似乎坐到了一个不小的官职，一定花了不少钱财吧，还不是坑害穷苦的人得来的，可我却因为受他牵连而死。要想让我解脱，那就必须让我亲手杀了他。”孟氏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似乎毫无回转之地。
千和望舒对视一眼，确实让李珉死才是解脱孟氏最好的办法。可是让一个主簿死掉可不是小事，岚州官府迟早会找上他们二人。说是孟氏这个怨灵杀的？谁脑子坏了才会去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二人可不想再次逃到其他国家去。
望舒说道：“话虽这样说，但是李珉终究不是真正杀你的凶手，杀你的那几人早已被你亲手杀死，他只不过是造成了这一结果而已。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李珉虽说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还不至于要被你杀死。”
孟氏回想起十五年前那天，因为沉睡了太长时间，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那个男人带着一身的酒气醉醺醺地回来，一头倒在自己的尸体旁睡了下来。自己看着那张愉快的睡脸就心如刀割，于是不去看他。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儿，那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温暖的阳光照在满是鲜血的地板上，也抚摸着那张可爱的脸蛋。晴儿张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向自己，明明她已经只是一个灵体依然看见了自己。晴儿像往常一样露出笑脸，伸出稚嫩的双手。她知道，这是想让自己抱她。
她伸出了手，却在十指相接的同时穿透而过。她只能通过怨气来触碰人类，那几个人便是这么死的，但她对晴儿又有何怨念？
李珉醒来后看见一房间的尸体当然惊慌失措。现在仔细想想，那时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看见漂浮在空中的自己的灵体。也许是自己想要让他看见吧，怪不得他当时像见了鬼一样，抱起晴儿就跑出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有官府的人过来清理尸体。也是自那之后，她一面都没见过晴儿。
“我想见一下自己的女儿，”孟氏落寞地说道，“至于李珉，我可以不杀他，但是要让他亲自跪在我面前忏悔。”
千说道：“好，今晚我就把他们带来。”
……
两人走出宅子，那个领路的下人问道：“两位将鬼物消灭了？”
千说道：“那鬼有点麻烦，我们需要回城中再准备一番，顺便有件事想请教一下李大人。”
那下人一听他们没有完成任务，脸上虽然露出不高兴，认为二人和之前的江湖术士一个德行，但还是在前面领路。这种事不是他一个下人能说三道四的，还是带他们回府让老爷决定吧。
千和望舒走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讨论着。
他问道：“孟氏为何怨气这么大还保持着理性？”
望舒想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道：“可能因为她不是普通人吧。”
“此话怎讲？”
“普通人死后若是有怨气则有几率成为怨灵，但是统统会失去理智。但修士若是含着怨念死去，虽然也会成为怨灵，但是生前庞大的灵识会压过怨气，所以他们还能长时间保持理性。”
“你是说孟氏是修士？但是外界人不是无法修炼吗？”
等等，只有一个可能。
“孟氏是天选者，而且她的能力是拥有和修士一样庞大的神识。”千轻声说出这个猜测。
望舒点头表示赞同这个想法。
相比其他火焰、金属化等一眼就能看透的能力，神识的强大就不那么明显了，顶多只会让人在感官方面灵敏一些，估计连孟氏自己都没有发觉。说起来望舒曾经说过，天选者和修士不同，身上没有灵气，使用能力时也不消耗灵力，这让她老长一段时间都很疑惑，天选者的能力是靠什么来驱动的？灵气被修士称为万能的能量，因为修士正是通过灵气的各种变化来施放法术的，风水雷火等等皆是灵气的物质变化，没有灵气修士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那天选者又是通过什么来使用能力的呢？
千既不是修士也不是天选者，对于这些东西他只觉得离自己太远。他将这些疑问放在心底，也许将来会想通吧，眼下还是解决孟氏的问题为重。
……
三人回到李府，李珉一听二人没有完成驱鬼工作就回来，还说有事要和自己请教一番，立马就冲到偏厅来。
“二位真是好心情啊！怎么，觉得自己干不了这活了？”
李珉走进来看见二人正悠闲地喝着下人泡的茶，脸色铁青地坐在对面。
千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缓缓说道：“李大人，你说那屋子里有鬼，不知是你亲眼看见的还是别人所说？”
李珉当即说道：“自然是我亲眼看见的。”
“那鬼长什么样子？”千一下子站起来盯着他逼问道。
李珉看着对面那个不过十一二岁的男孩，那双黑色的眼睛和自己对视，他竟先收回了目光，心中起了害怕。
“那鬼长什么样子？”千再次逼问道。
李珉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这又和驱鬼有什么关系？”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身为大人的尊严，他的声音很大，即使在院子里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爹，你在说什么驱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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