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共有九州,扬州位于其东,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一条云水河,自西而东奔流入海,贯穿扬州全境。人们感念大河哺育之恩,干脆将大河上游的数十万里土地,命名为云水郡。
七月流火,扬州虽气候宜人,也架不住这烈日烘烤,是以人们白日足不出户,待到日落西山、月兔东升,整个世界才似活了过来。城里有三五成群者出游聚会,品酒赏月,乡间有父老相聚村头闲话家常。云水大河岸边,更有不少人戏水消暑,也有一对对恋人坐在河边堤上,恩爱情话。
待到皓月中天、万籁俱寂时,人们大多正欲归家,忽然一声霹雳巨响,从青冥九天落下一道火光,坠向云水河上游。俄而,整个扬州大地似乎都抖了几抖。老百姓们惊异好奇,自不必说,却早惊动了云水郡的郡主。
“先生,可知这天兆何意?”云水大城,摘星阁上,那郡主扶额遥望流星坠落之处,颇有兴致。
供奉端坐片刻,庄重道:“下官细细推敲,这异象非比寻常。此物刚一出现便有霹雳雷响,火中有细小闪电纵横。常言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绝非寻常流星,倒像是那些大修士们相斗,搬山赶石的功法。”供奉言谈间,站出坐席,对着那渺渺月空,略拜了一拜。
“大修士吗?何其遥远,你我修行半世,也只是捕风捉影,无缘庐山真面目!”郡主眉宇间浮现出一丝神往,旋即苦笑道,“只希望落在无人处,莫要伤了人畜房舍。明日派人去查落地所在,若有伤亡,加以抚恤。”
“是,大人。”
次日凌晨,便有八名差役两两为伍,朝着那天火坠落的西方,一路打探而去。访了两天,直到这日黄昏时节,王武、马超两名差人,已纵马行到扬州西陲一座小城,名为周城。这城只有青檐低瓦七八列,老街旧巷三四行,因位于扬州、豫州交界,又傍着云水大河,常有商旅公差往来,倒也有些客栈坊市,说得上繁华热闹。
见天色已晚,王武马超二人投了一家客栈。吃饭间,向店里的伙计打听此事,小二哥一听,殷勤说道,“两位差官可算问着了。前些天夜里,是有一块陨铁从天而降,落在萧家后院。当时这周城都震了三震,把人吓得不轻呢。”
二人闻言一喜,问可有人屋损毁,小二说:“托郡主庇佑,没什么伤亡。听说那陨铁把萧家后院砸出几丈深的坑垌来,县丞大人都去慰问了。”
王武沉吟片刻,便欲叫上马超,去萧宅看一看。小二又道:“两位差爷无需着急。这个萧家,是萧逸尘萧大学士归隐所在,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去拜访,显得郑重。”
“萧先生?”二人都是一惊。萧逸尘,出自白鹿书院,才华不凡,曾经在扬州国都里官居大学士。水云郡只是扬州十八郡之一,二人出入郡府,没少听郡主提及。没想到,他竟在此处归隐下来。
第二天,两人备了投贴,拜向萧家。见是一座普通大宅,前后两进,跟寻常人家毫无两样。入内,有家丁说道,萧先生入山采药去了,现下只有公子在家。
二人无缘得见大学士,便直接表明来意。家丁恍然:“两位是为那陨石而来么,倒叫二位失望了。不瞒二位,我们县氶和街坊邻里都来看过,就是一块天石,除了坚硬,没什么特别。飞来横祸,好好的院子被砸的稀烂,还得填补修葺。”
二人听罢了然,随家丁去后院看了,果然一副刚翻修完的样子,地板花栏都是新的。在东北角矗着块黑石,膝盖高,一尺粗,两头略细,中间鼓,黑不溜秋,坑坑洼洼。二差役上前仔细察看一番,互相使了个颜色,拜别离去。
出了萧宅,王武道:“供奉大人私下嘱托,若有奇异之处,可能是修道神物,便须带回郡城。看这石头肮脏顽劣,填茅坑还可以,有什么用处!不如就此复命。”
马超点头赞同,二人匆匆离去。
“那两个警察走了吧?”
萧宅后院,一个十四五岁的华衣少年,坐在一张藤椅上,凝眉端详着黑石。
“井茶?”家丁摸了摸后脑勺,“少爷可是说那两个差官?已离开周城了。”
“嘿嘿,走了就好。再也不用担心要上交国家了。”萧瑟舒了口气。
家丁有点蒙:“少爷,就这石头,小的觉着,您就是想交给官府,人家也不要。白占了库房!”
萧瑟嘿嘿一笑,把藤椅拉近了,上下摩挲着那粗陋黑石,爱不释手。
家丁看的一头雾水,跑到云水河边上,对正在洗衣的厨娘嘀咕:“唉,咱家少爷的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以前吧,顶多就是字学不全经念不会,琴棋书画样样废,文不成武不就。现在可好,自从掉下来那个石头,少爷不知道头脑是不是震坏了,整天念叨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还对着一块破石头古里古怪。可惜咱们萧大先生一世英明,怎么就有个这么不争气的公子呢?”
厨娘开始还忙于浣衣,听到后来忍不住道:“可不是,外面的乡亲私下里都管咱们公子叫什么来着,周城小学生!老爷贵为大学士,受人尊敬,若不是公子不成器,胡作非为,谁又会这般嘲笑呢?”
家丁长叹:“周城小学生也就罢了。看少爷这几天的颠狂样子,难保要改做周城癫公子了。周癫,嗯,倒是不错的名字。”
厨娘反手一巴掌打在家丁帽子上,“臭小子,就你会嚼舌头。回头告诉老爷,看不把你这条滑舌剪了喂狗!快去干活吧,做好自己的本分。”
家丁折了一颗河边青草,咀嚼着走向小城古道,嘴里兀自不清不楚的自语着:“周城癫公子,唔,确实比周城小学生顺口呢!”
于是未到黄昏,萧瑟新的外号便传到了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