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炎,燥得树间的蝉拼命的鼓着自己的翅。
“知了……知了……”
“命噶……命命噶……命命命噶……”
各种蝉鸣混在一处,一声声,一阵阵,将二层小楼笼得密密实实。
红木棱,碧窗纱。
婀娜的美人瓶不知被谁摆到了窗台之上。
红亮的釉色,细长的脖颈,丰隆的腰身,无需寒梅来衬已然足够出色的瓶子里插满了鲜花。
黄,红,兰,紫,粉;单层瓣,多层瓣,大似拳头,小若珠米,色彩纷杂,形态不一的花挤在一起热闹非凡。
深绿,浅绿,鹅黄绿,圆形,柳形,手掌形,花间衬着的绿叶,形态各异,枝枝叉叉。
瓶中的花束,别说没有经过精心的打理,根本就是顺手从野地里扯来,随手丢进瓶里的。
可正是这份貌似不精心的随意,令清丽,雅艳的瓶子添了活气。
瓶中挤挤挨挨的花热情的,努力的向着坐窗前,面向自己的少女点着头,招着手。
少女生的粉面桃腮,两道弯长的柳眉,一双……黑润的没有距焦的眼。
少女根本就注意不到美人瓶里的花与昨天的有什么不同。
她的眼神空洞的就似一具没有魂魄的傀儡。
“小姐,该回床休息了。”说话的是少女右边的红衣姑娘。
红衣姑娘的对过是位绿衣姑娘。
两人均是柳眉大眼,一样是双丫髻,比甲搭袄裙的装束若说不同,除了衣服的颜色,便是两人给人的感觉,红衣姑娘瞧起来明显要比绿衣姑娘稳重些。
眼神空洞的小姐没有反应,红衣姑娘便与绿衣姑娘一起,一左一右的扶着她的胳膊,将她自座位上搀起来,扶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了下去。
扶着自家小姐坐定,一红,一绿两位姑娘又小心,轻柔的帮着少女理了理身上的衣褶。
六月的天,纵使开着窗,屋里依然有些热。
红衣姑娘取过扇子,立在自家小姐的边上便一下下的扇了起来。
“小姐,三皇子又来提亲了,老爷直接把人撵出府了。”
绿衣姑娘立在桌边,听着红衣姑娘的话,提壶的手一滞,牙便紧紧的咬进了唇肉里。
“小姐,夫人一早就去庙里上香。听说庙里来了位得道高僧。”
“小姐,今儿早王家又派人过来催大少爷与他家小姐的婚事了。”
……
红衣姑娘边扇边说着。没甚章法,没头绪,只是不停的唤着小姐。
倒水的绿衣姑娘终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端着水走到了少女的面前。
“小姐,喝点水润润喉。”
少女很是安静乖顺,由着绿衣姑娘扶着自己的后脑,将茶水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绿衣姑娘的手法很是熟练。她一面小心的,缓慢的将茶水喂到少女的嘴里,一面观察着她嘴边的情况,嘴里还说着自己刚听到的八卦。
“小姐,瑞王娶亲了!听说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姐呢。”
连立志终身不娶的瑞王的都娶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改变的事情呢?
小姐,也快醒来吧!
碧儿的心思很朴素。
大夫说,小姐的身体没问题了,她能不能醒来,只能靠运气。
沈家小姐昏迷那么久,醒来便嫁给了京中女子最想嫁的瑞王爷,在碧儿的心里这便是鸿运当头,没得说的好运。
碧儿想让自家小姐也沾上沈小姐的好运。
“听说,为了娶到沈小姐,瑞王亲自同皇上讨要的赐婚诏书呢……”
朱儿与碧儿怀着同样的心思,她凝着已然不会冲着自己与碧儿露出笑脸的小姐,安静的打着扇并没有打断她。
碧儿对沈安歌与李锦鳞的婚事知道的并不详尽,她只是努力的将自己得到的零散消息传达给眼前的若云小姐,想到哪,说到哪。
“……她们都说没看出来瑞王竟是这么重情的人。碧儿却不那么想……”
“小姐!”朱儿容然激动的喊了声。
原本靠在床边无知无觉的江若云向着碧儿的方向便折了下去。
女儿回门是喜事。
没有外人在场,沈侍郎与李锦鳞把酒言欢,与寻常翁婿无二。
沈安歌瞧着连连举杯,毫无王爷架子的李锦鳞,一颗心放下,又涩起,终还是轻轻的舒了口气。
沈侍郎不是江相爷。没有大权,没有大材,亦没大志。完全没有值得别人拉拢的资本。
沈夫人优雅的拭了拭唇角,起身向着明显放松下来的沈安歌伸出了手。
“走,陪娘说会儿话去。”
繁花如锦,草木葳蕤,艳丽的蝴蝶依在花间起舞,勤劳的蜜蜂依然有些分不清人与花区别追着沈夫人乱跑……。
三天不见,沈府依然是沈安歌离去前的沈府,只除了……
望着院中那树红艳似火的石榴树,沈安歌怀疑自己进错了门。
“那个是娘新种的……”
沈夫人突然俯身,直起腰时她的手里便多了一只红眼睛的兔子。
“团子!”
沈安歌惊喜的伸出手,将那只不停蹬着腿的小家伙从沈夫人的手中解救出来。
“好像变沉了!”
沈安歌低头抚摸着怀里的雪白团子,忍不住感慨了句。
“这一院子的花都进了它肚子,能不沉吗?”
似听懂了沈夫人的话,团子向着沈安歌的怀里缩得更紧了。
沈安歌只觉不可思议。
她记得这院子里原本放的都是盆花来着,团子这没有花盆高的小身板,能够得着吗?
“不用怀疑,它是蹦着吃的!”
雪团子听到沈夫人的话更加的不安意思了,大有钻到沈安歌怀里消失的意思。
沈夫人瞧了,一把将雪团子从沈安歌的怀里提了起来,举到自己的眼前斥道“少借机吃我女儿的豆腐!”
这话说的……
沈安歌眼瞧着沈夫人一本正经的将一只毛茸可爱的小兔子当成登徒子来训斥,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娘”
“喏,娘说的是真的!”
沈夫人一脸严肃的,动作优雅的抬手,将可爱的雪团子肚皮下边的某个邪恶的部位指了出来。
江相为人正直博学,却并不是那种假道学呆板之人。
对于儿女的教育以仁义,知礼要,余下的,常常睁只眼,闭知眼就过了。
江若云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中长大。顶着端庄秀美名门闺秀的名头,私下里的性子比之寻常的女子已算大胆的,活跃。
饶是这样,她依然红了脸,有些不能直视沈夫人怀里的小东西了。
沈夫人瞧着女儿被自己逗得满面通红的样子,顺手就把兔子塞进了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