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烛从山坡上滚下。
嶙峋的岩石和随处都有的树枝将她本就单薄的衣衫划破,在她细白的皮肤上刮出一道道血口子,鲜血从伤口里不断涌出。
玄烛已经来不及感受自己到底受了了多少伤,小腿刚撞上一块石头,一阵剧痛还没缓过劲来,手臂又被划了一道。
玄烛有点慌了,想要拽住什么,但滚落的速度太快,还未看清周边的环境,早就又滚了几丈远,只能胡乱地瞎抓。可这刚一伸手,手臂上又添了好几道伤。
皎兽自愈能力极强,受伤后身体会不自觉地加速吸收灵气,以愈合伤口。玄烛知道这样肯定是泄露了行踪,就算她不摔死在这山坡下,估计寻踪鸟早已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正带着那两个臭道士赶来。
无奈之下,玄烛只能运行周身灵气,强行让我自停下来。
但皎兽生来无法运用灵气,哪怕玄烛一身灵气精纯充沛,也仅仅是让她滚落得慢了一点点。
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
玄烛想着以后史书上记载“鞠凌于天有兽曰皎,善吞天地之精,凡人有二,觊之,欲捕,皎逃至涿光之山,摔而亡。“真的被气得哭笑不得。
还未来得及悄悄咒骂一句天道不公,玄烛便感觉身下一空,心道不妙,速度太快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从悬崖上抛落了下去。
这悬崖下云雾缭绕,将悬崖下的景致捂得严严实实。
但一个呼吸之间,玄烛就已经穿过了云雾,眼前渐渐清晰。
悬崖下四面环山,绿竹隐翠,一个巨大的湖泊被怀抱在中间,一帘瀑布从玄烛摔落的不远处飞泻而下。
若不是现下的状况,玄烛定会好好欣赏一番这美景。只是此时,不过五六个呼吸的时间,湖面就越来越近,离玄烛不过几十丈的距离。
原本湖面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也越来越大,玄烛这才看清这黑点原来是个竹筏,竹筏上立着一个人,一袭红衫,衣袂飘飘。
此时,这人正一脸冰寒地抬头盯着砸下来的玄烛,越来越近。
就在玄烛将要砸到他的一霎那,那人脚尖一点,身形一跃,往后退出三丈远,堪堪避过了玄烛。
而玄烛赶紧用双臂护住了脸,狠狠地砸在了那人原本站立的竹筏上。
瞬间竹筏支离破碎。断裂的竹竿压着水花,在水面剧烈摇晃,分崩离析。
玄烛忍着身上的剧痛,双臂拼命划水向上游去。
头刚一露出水面,玄烛伸手揩了一把脸上的湖水,大口大口地吞吐着新鲜空气。
几次吞吐,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玄烛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确保没有被碎竹竿划伤后终于放下心来。
嗯,伤哪儿都不能伤着脸。
这时,玄烛才腾出时间看向刚刚站在竹筏上的人。
只见他正垂足立于水面之上,满脸阴翳地盯着她。身上的衣衫竟一点水渍都没有。
玄烛心中称奇。
看来这人修为不浅。
玄烛盘算着。
皎兽千年前就几近灭族,虽看不透眼前这人的底细,但年龄定没有超过千岁,身边又没有寻踪鸟或是其他能够探析气息的灵宝。发现她是皎兽的可能不大。
更何况若他只不过是个资质奇高的凡人,应该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恐怕连皎兽都没听说过。
这人一看修为不低,与那两个道士斗起来应该也有几分胜算。
玄烛眼神一亮,或许……
还未想出法子,唬了这男子替自己挡挡那两个道士,一个冷清的声音就从玄烛头顶飘了过来。
“皎兽?“
听到这两个字,玄烛心中一紧。
欲哭无泪地望了望那人,又望了望天。
不带这么玩我的呀。
男子将玄烛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又问道:“被追杀?”
玄烛被冰冷的湖水泡了这么一会儿,身上已经有些凉意。刚要回答,忽然一个哆嗦,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男子微微蹙眉,足尖轻点,一把抓住玄烛的衣领将她从水中捞起。几个跃步,不过眨眼间,就从湖中央落到了五六十丈外的岸边。
刚刚泡在水里时还未发觉,此时才发现玄烛身上的衣衫早就破烂不堪,右边的袖子被整个撕破,露出玄烛的整只右臂和右臂上狰狞的伤口。
男子见状,伸出左手,微微一抖。一件裘袍落入他手中。一挥手,裘袍飞来,正好罩在玄烛身上。
这深秋的天气,本来就染了凉意,又在湖里泡了这么一会儿,骤然得了这么一件御寒妙物,玄烛也不客气,立刻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还将裘袍的兜帽也戴上了,之露出两只黑亮的眼睛,看着男子。
男子眉眼清晰,但玄烛无论怎么看,也看不清他的样子。仿佛一人千面,让人看不真切。玄烛有些好奇,盯着男子看了许久。
半晌,玄烛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一个男子瞧有些不合适,立刻垂了眼帘,喏喏地小声说了句“谢谢。”
男子恍若没有听见,转身留下一句“出谷。”便要离开。
玄烛眼眸一暗。
自己这一身的伤,别说逃跑了,连走都困难。身上的伤口虽然正在迅速愈合,但愈合时身体吸收周遭灵气早已暴露了她的行踪。寻踪鸟肯定早就感受到了。伤口愈合的速度肯定是远远赶不上那两个道士赶过来的速度的。
而且愈合了又能怎样?
刚刚从山腰滚落的时候,为了减缓速度已经将体内灵气消耗殆尽,此时身体极度虚弱。若是她此时出谷,还不如直接把自己送到那俩道士面前来得痛快。
这男子虽然知道自己是皎兽,但他并没有将她捉了去的意思,也就是说,若能留在谷中,她暂时是安全的。
思及此,玄烛狠下心来,一咬牙,冲着将要离去的那人扑了过去。
谁知那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在扑过来的一刹,不紧不慢地抬起了一只脚。玄烛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扑倒在了地上,护了一路的脸直接摁进了一堆泥里。
玄烛心里咒骂了一声,啐了口唾沫,将嘴里的泥土渣滓吐了出来,随即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心里酝酿了一个催人泪下的凄惨故事,哭诉道:“大仙救命,我本是……”
炙羽瞥过玄烛那一脸虚情假意的表情,眉毛不禁抽搐了一下,背过身去,丢下一个“可”字,不愿再看她。
玄烛酝酿了许久的感情,忽然听到这个字,瞬间有些懵。
她故事还没讲呢,怎么就把这人感动了?话本里可不是这么写的呀!
不过能留下便是好的。
玄烛一骨碌从地伤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正准备换一副笑嘻嘻的表情,给这人作揖道谢。就听到炙羽又说到:“素晖酿。”
玄烛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这是要用素晖酿作为让她留下来的条件。
皎兽一族虽不能运用自身灵气,却能以自身充沛精纯的灵气酿造素晖酿,饮之便能吸收素晖酿中的灵气,增长修为。
千年以前,皎兽一族曾以素晖酿为贡,制衡六界,寻求庇佑,一直相安无事。但贪欲又怎是每年几坛素晖酿能够扼杀的?只是那些个一个个精明无比的当权者,谁都不愿出这个头,但私底下也会偶有人掳掠皎兽将其关押起来,留为己用。
直至仙界出了个纨绔,大张旗鼓地撸了几十只皎兽,挖了他们的眼舌,砍了他们的手脚,再放入瓮中。
受了重伤的皎兽身体不自觉地拼命吸收天地灵气,而瓮中放了令其伤口无法愈合药水。伤口一直不愈合,他们就只能一只吸收灵气,而这些灵气自然是被吸入了那个纨绔的体内。
此事六界震惊。按理说,此等残忍的手段定会被众生不齿。却没想到,六界不仅不管,还纷纷效仿。
现下这人提出以素晖酿为交换,虽然也是有所图,但好歹光明公道。玄烛也不做多想,十分爽利地回答到:“好!”
“十年。每月一坛。”
这下玄烛傻眼了,气得嘴角直抽。
公道个鬼!
玄烛愤愤地想。
见玄烛一脸要吃了他的表情,半晌不语。炙羽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玄烛见状,连忙起身,一边两步并作一步追上他,一边无奈地喊着:“好好好,十年,十年……”
“那个,我叫玄烛,外面有两个臭道士在追我,我怕他们找过来,那个穿紫衣服的道士颇有些修为,你能不能对付他们呀?那他们要是找过来把我抓走了我可是不会给你酿素晖酿的哦……”
“嗯。”
“那我在这里给你酿十年的素晖酿,你不知道酿素晖酿可是很耗费体力的,我可亏大了。你得管我吃住啊,别让我每日还要去山林里吃野果子,那样我体质虚弱,酿出来的素晖酿也不会好的……”
“嗯。”
“还有还有,要酿出好的素晖酿我就要休息好,你可不能虐待我,让我风餐露宿的。我要个大大的房间,要暖和的被褥……还有衣物,你可别小气,我可是什么都没有。”
“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刚刚告诉你我叫玄烛了。总不能十年里,我都喂喂喂的叫你吧……”
“炙羽。”
“炙羽……这名字还挺好听……”
炙羽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盯着玄烛。玄烛连忙停住脚步,被他盯得有些心虚,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有何异样,发现一切如常,继而一脸疑惑地望着炙羽。
“话多。”望着她忽闪忽闪的眼睛,炙羽忽然有转过身去,丢下两个字,继续朝前走。
玄烛气结,却也不再多言,跟着炙羽绕道了瀑布前。炙羽运作灵气,让水幕分开,领着玄烛穿了过去。
而涿光山的另一边,两个雅山道士与一只寻踪鸟竟迷迷糊糊地循着玄烛的气息出了涿光山,朝南方大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