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有一天死了，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
因为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低着头的，就好像他的眼神里充满着诅咒，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命丧黄泉。
“命丧皇权？”
李世民觉得这个词如此搭配也蛮合适的。
这些年来虎纹玉佩几乎与他血脉相连，此时这块神奇的玉佩揣在他怀里，却像是揣了一块冰，正在一点点地融化，化到他的血液里。
于是，在这朝堂之上，大殿内之内，李世民的脸色也像是结了冰一样，他的表情仿佛一下子就凝结住了，人也在瑟瑟发抖。
好在没有一个人是抬起头来的，所有就没有人看到这位新皇的窘相。
恍惚间，李世民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的命令比他的人更有吸引力，他的声音也比他的人更有权威。
因为没有人抬头看来，但所有人却按他的命令和说出的话语办事。
他稳坐龙椅，居高临下，把每一个人都看得分外清楚。
只见一众文臣全部换上新制的朝服，一众武将全部换上油光蹭亮的盔甲，而他们的人也和他们的服饰同样严肃。
他恍然明白，登基这种天下间最重要的大事，或许根本算不是一件喜事，对众臣和百姓而言，无非就是换了个天，换了个活法而已。
他喜欢和属下在一起席地而坐的感觉，而此时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秦琼，尉迟恭，程咬金等人都在眼前，但所有人却像是天边的云，而他自己就像云朵后边的那片天，不知虚幻的是别人，还是他自己……
台下的大臣觉得拘谨，而他也觉得别扭，更何况他急切地想知道虎纹玉佩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忽然间，大殿之上鼾声大作，在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的朝堂里，在这新君登基的仪式大典上，一个人鼾声如雷，竟站着睡着了。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就像这鼾声根本就不存在一样，但额头流下的汗水却在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他们想不到李世民会如何处置这个人，这已经不仅仅是杀头这么简单的事，这是在藐视皇权，触犯国威，虽百死而不能赎罪。
李世民的举动果然所有人都没猜得出来。
他竟然笑了，笑得无比开心，就像是一个在荒无人烟的路上走了很久的孩子，突然看到不远处冒着炊烟的人家。
“老……程将军！”
他硬生生把喊到嘴边的“老程”给咽了回去。
程咬金睡得容易，被叫醒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忽然鼾声响亮地一扬，算是回应了李世民。
众臣子额头上的汗水流得更多了，他们忽然发现，一个人“忍笑”比忍痛还要痛苦。
忽然间，一个身材矫健，神色坚毅的青年将军从人群中阔步走了出来，单膝跪地：“程将军赤子之心，又是忠心耿耿，可心思单纯，今天之事绝无蔑视陛下之意，请皇上念在他随您出生入死的份上，免他死罪。”
尉迟恭大踏步走到程咬金身边，狠狠地冲他屁股踹了一脚，程咬金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嘴里不清不楚地道：“咦？宫里的太监越来越没用了，怎么能让狗溜进来，还在俺老程的屁股上咬了一口。”
忽然发现秦琼跪在地上，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
他和秦琼相识多年，知道这是个铁血般的硬汉，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让他如此慌张。
他连忙跑过去想要扶起秦琼，却发现秦琼整个人像泥塑的一样，除非把他敲碎了，不然怎么也不能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程咬金不由得惊奇万分，瞪着一双憨乎乎的大眼，问道：“哥哥这是犯的哪门子错，怎么就得罪皇上了，竟然怕成这样？俺老程替你求个情。”
李世民忍住了笑，佯怒道：“秦琼目无国威，竟然敢蔑视朕，在这大殿之上公然入睡，你说该杀不该杀？”
程咬金挠了挠脖子上那颗不大灵光的黑脑袋，半天没反应过来，焦急道：“皇上，如果咱们今天谈的是国家大事，那的确该杀，可是……”
李世民一拍龙椅，站了起来：“好你个程咬金！国家大事这四个字竟能从你口中说出来，我还真是万没想到！”
程咬金咧开大嘴，傻乐道：“皇上就是看不上俺老程书念的少，别看俺老程平时鲁莽，可这斧子下还没让一个人做过冤鬼。今天是皇上登基的大喜日子，秦琼哥哥睡着了，那就等同于参加皇上的婚礼喝醉了酒，那是喜庆的事情，皇上是好皇上，不单不能罚，还要有赏。”
众大臣听程咬金这么一说，不禁有几人莞尔，虽觉得他这个比喻不伦不类，话也说得胡搅蛮缠，但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丁点道理。
李世民笑问：“照你说来，如果是在国家大事上犯了错误，那就该罚了？”
程咬金一拍黑头，坚定地道：“要是国家大事上老程敢有分毫闪失，这颗脑袋扔了也罢！”
李世民忽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大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宣画师！”
不多会功夫，一个年老的画师便前来叩谢圣恩，等待李世民吩咐。
李世民唤他一起移步内堂，取出怀中的虎纹玉佩，让他照着玉佩的样子原原本本地画出来。
那画师哪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两只眼里就像是装了把尺子，一只毛笔方寸有度，竟临摹得不差分毫，每一个细节全都考虑在内。
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叫他那画师把这副画给程咬金送过去。
程咬金并不傻，见李世民与画师移步内堂，不由得心里发毛，不知道皇上要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方法为难他。
等两人出来后，那画师将虎纹玉佩的图画递给他，程咬金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皇上是让我用这张图纸，为您打造这样的饰物？您放心，您就是要万八千个，老程也保证一个不少地做出来。”
李世民微微摇头，笑道：“老程，你每个月领那点饷银还不够你喝酒吃肉的，我也不难为你，你照着这画给朕画个千八百副的就行。有一副画的不像，我就要了你这颗黑脑袋！”
程咬金吓得几乎要尿裤子，这比用刀一片片削他的肉都让他难受，不解道：“皇上……这……这跟国家大事……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看看了手中的虎纹玉佩，抬起头来正色道：“给我立即在全国各地张榜告知，朕要举办比武大会，只要夺魁者即可获封虎威将军，并赐虎纹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