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玉目光一掠,便见一个身形肥大的妇人携着个锦袍红脸男子,正用肉乎乎的手指,指向自己。
略瞥,不做表示。
与之同时,一点微光在相里玉指腹出现,不着痕迹地飞入 那指甲有金线的女子体内。
那男子来势汹汹,相里玉来不及做更多反应,想着胭脂水粉摊好找,先在那女子身上留下印记再说。
这一会功夫,锦袍男子已至跟前。
“喂!说你呢!”锦袍男子一掀衣摆,撸袖,怒色甚重。
“有事?”相里玉抬眼看那女子,脸容陌生,相里玉眉梢高高挑起,她着实想不起自己何时得罪过那妇人。
“哎哟!”男子越发愤怒,一手叉腰,一手就要来推相里玉,“哪里来的野蛮小子,说,刚才你是不是频频偷看我的夫人?”
“哦?”相里玉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妇人。
却见妇人脸若脸盆,无盐之貌,水桶粗腰,唇边一颗令人惊心动魄的毛痣,好像刚才买胭脂的女人里确实有她。
只不过,相里玉看的是那双带淡金线的手,而这妇人,恰好站在相里玉看过去的那双手的角度。
“嗯,确实多看过几眼,”相里玉想着敷衍过去即可,她实在不忍心戳穿正忸怩作态的妇人。
“是吧?是吧!相公,我就说我貌美如花,是吧?”妇人闻言大喜,一蹦,像个肉堆一般弹到锦袍男子身边,抓住他的胳膊摇着晃着。
妇人说着,甚为自得地剜相里玉一眼,“承这位公子厚爱,可惜奴家已有夫君,公子可千万不要伤心哦。”说着,拿头靠在锦袍男子肩上,甚为娇羞。
锦袍男子对妇人的撒娇极为受用,只见他眉眼笑到挤成一堆,自搂着妇人离去。
相里玉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转头,人影全无。
别说是女人,连胭脂摊都不见了。
相里玉冷冷查看了一下周遭,所有人们依旧如故,一派祥和。
这丰水城里的百姓,甚是古怪。
相里玉慢吞吞回到胡府时,胡岳成正搂着两个小妾说着什么,胡夫人神色淡淡地坐在一边,见到相里玉亦只略略頷首示意,并无初始欢喜黏身之举。
相里玉微微一笑算作招呼,便径直从厅堂门口走过。
胡夫人听着相里玉的脚步声远去,冷冷瞥了一眼连体婴般的三人,只一眼,便吓得两小妾袖手瑾立一旁,就是胡岳成,也是一句话不敢说,一点动作也不敢多做。
而这些,相里玉皆不知道。
胡府偏僻却雅静的院落里,冬儿和桑儿两个丫鬟趴在门缝上,淡淡阳光洒落,衬得她们背影苗条娟秀,恰到好处的腰带勾勒出少女美好的身姿。
门内有入耳声音风风韵韵传出。
冬儿听得轻微脚步声,惊觉,拉着桑儿惶惶躬腰退了下去,悄悄对望,眼里俱是万分惊恐。
相里玉脚步微微一顿,轩辕烈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她记得自己吩咐过两个丫鬟,谁都不许进她的主屋,侧头欲问个清楚,见冬儿和桑儿身子抖得厉害,如惊弓之鸟。
罢了。
轩辕烈的漂亮加无赖,她自己都没办法应付,何况两个小丫鬟?
相里玉并没有马上进去,她想着暂站片刻,听听屋内还有什么人。
“铁牛,你说这一切,确确实实皆是你亲眼所见?”轩辕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是卖弄自己好听的音色,他知道相里玉回来了。
“是,只要使者大人能为铁牛报仇,铁牛愿意卖身为奴,给使者大人做牛做马,”略稚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倦。
“我不是使者!”轩辕烈再次强调,“我不是你们王都的什么使者!”
“不!你是!你是使者!你就是王都来的使者!”饶恕他说的清楚明白,绝望的孩子还是不肯相信。
抽泣到歇斯底里的声音,重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咚咚”连声,似是孩子哭泣着跪地肃拜。
相里玉摇摇头,抬脚,一步迈进室内氤氲着的凄厉悲伤的气氛里。她轻缓稳定地走近,目光盯着那个哭到几乎失声,泪水滚滚而下,沾湿了前襟的男孩。
是他?
她认出了眼前的男孩,就是昨晚那个让她敛了杀意的小衙役。
轩辕烈侧头,看着面容沉静至冷漠的女子,衣袂飘飘而来。
一线阳光在她淡白色的长衣上晕出一层朦胧光华,随着步伐挪移至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她周身的光晕消失,显出一张比冰雪更冷的面孔。
而她款款走近的姿态,如九天上翩然翱翔的凤。
他神思忽然有些恍惚,想起琉璃城门前,那抬头怒视的白盔女子,想起琉璃城里藏着利爪隐忍狡黠的窈窕佳人,想起那一日元力初复后的冷颜玉容。
室外,阳光华美,却不如女子此刻眼眸里的淡淡流波。
小衙役亦有所感应,抬头,看见了宛若神祗的相里玉,他乌发雪衣,在红衣男子身侧坐下,微微一笑,粉唇如花。
小衙役心神震了震,脑子立即清明,只那一霎,清香淡淡驱散了他这段时日失去至亲、又求告无门的愤怒和悲戚。
女子嘴角那朵不经意的柔而艳的花,已在男孩不自觉的时候,深深镌刻在他的心上,在此后的时光长河里,如种子随细雨落入初春的清晨,悄悄萌出了枝芽。
相里玉望着小衙役一身不合体的衣着,想着刚刚听来的关于他的小道消息,眼底一抹沉思。
“玉儿,事情如何了?”轩辕烈微微笑着问道。
昨晚相里玉前脚刚走,他后脚带铁牛便紧随而至,他亲眼看着她稍作停留便出了城去,他便用自己的万方仪态痴傻了小丫鬟,大摇大摆地进了她的屋。
“嗯?”相里玉并不作答,洞察一切的眼风若有似无地轩辕烈脸上飘过,便回落在铁牛脸上,“你就是铁牛?”
轩辕烈愣了愣,随即欢喜,她对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竟是半点也不奇怪,他随心而出心有灵犀之类的情话刚在心念里发芽,又立时被扼在她带着冷意的那一瞥里。
铁牛抬起头,又迅速磕拜下去,“是,公子爷,我是铁牛,求公子爷为铁牛做主!”
受了天大冤屈的无助的孩子,一旦抓住根草,不管是不是可以救命,他都会给予希望。
相里玉唔了一声,慢慢说道,“我听说了你家的事,你莫急,且把事情细细说来我们听听,”言罢,她又看一眼轩辕烈,示意他把孩子扶起来。
轩辕烈不动,手轻轻一抬,铁牛便应势而起,一脸惊诧地看看轩辕烈又看看相里玉。
轩辕烈招招手,让铁牛一边椅子上好好坐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玉儿,铁牛的爹铁湛,出事之前是谦王妃的护卫长。”
相里玉眸光一亮,随之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