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清泠的流水声。流水声中，夹杂着微弱的婴儿的啼哭之声。啼哭之声一点点变大。九儿降生了。</p>
这一次九儿出生在一户手工业者家中。</p>
九儿的父亲是技艺纯熟的手工业者。由于手艺精湛，被王室选中，招至都城专门为王族成员制作生产。</p>
因此九儿享受到了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p>
时间流逝，九儿一天天长大。在她整个童年和少年的记忆里，有一半甚至更多的记忆都是关于一个人的。</p>
王城的手工艺者，被安排聚居在一处。邻里之间身份相同，生活水平相差无几。因此关系非常和睦。各家人的年龄相仿的孩子，大都整日混在一起玩耍。</p>
九儿关注的那个人就是同住工坊街的童年的玩伴，于家的儿子于生。</p>
九儿和于生从小玩到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p>
九儿的这颗心已经不知道是何时被偷走了的。对于于生的爱慕之情，远到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幼年时期。</p>
从那时开始，于生的喜怒哀乐等等一切情绪都牵动着九儿的心。</p>
于生因捣蛋受了父母的打骂，九苗会一刻不离的陪着他，安慰他；于生和小伙伴们吵了架，九儿不管谁对谁错，都会站到他这边；于生玩耍时受了伤，哪怕是很轻微的擦伤，九儿看了都会感到心痛。</p>
由于于生家孩子众多，他的父母又不经营不善，因此有一段时间生活条件很差。年幼时的于生经常会吃不饱饿肚子。那时的九儿时常会背着父母将好吃的东西拿去送给于生。看到于生大口大口的吃着，九儿感到甚至比自己吃下还要开心。</p>
看到天冷时于生穿的破烂，九苗有一次背着父母将家里新织出的布料送给于生的父母。骗他们说是父母让她送给他家的。而回到家后，她知道肯定会少不了受到父母的打骂。</p>
每当有好吃的东西，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于生。每当有高兴的事，九儿第一个想要说给听的人是于生。每当有好玩的游戏或是玩具，她第一个想到一起玩的人还是于生。</p>
然而平凡的长相，似乎从来不曾引起过于生的注意。哪怕儿时的伙伴们一起玩耍时，在于生的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p>
九儿多么希望于生能注意到自己。</p>
从伙伴们口中，九儿听说于生喜欢胖一些的姑娘，九儿从那以后每顿饭都会多吃一点，吃得饱饱的。哪怕是最不爱吃，甚至吃了会恶心的肥肉，他都会闭上眼睛放到嘴里整个吞下。</p>
于生说他喜欢文静的姑娘。九儿就努力改掉自己喜欢疯闹的性格，打扮成闺秀的样子，平日里笑不露齿，说话轻声细语，走起路来也尽量用小步走路。</p>
于生说他将来要娶一个懂得孝顺父母的女子为妻。九儿在那以后不但对自己的父母好，甚至连于生的父母也一并孝顺起来。</p>
于生说……</p>
于生说的，只要九儿能做到，她都会拼尽全力去做。</p>
但是九儿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换来于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p>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在九儿的坚持下，父母拒绝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p>
九儿等待的人只有一个。</p>
然而，她没有等到上门来提亲的于生，等来的却是于生与其她女子成亲的请柬。</p>
九儿在家中足不出户哭了三天三夜。于生成亲的那天，天降大雨。九儿的父母看到女儿走入大雨中，却再也没有看到她回来。最终人们在一处山崖下找到了九儿的尸体。</p>
所有人都以为九儿是失足掉下悬崖死了。</p>
然而九儿的肉身虽然死的，但是她的灵魂却附在了一只修为百年的火狐身上。</p>
附身于火狐的九儿，尽管化身为一只火狐却仍不忘不了对于生的思念。</p>
不久，战争爆发，于生被征召入伍，上了战场。</p>
战场上，无数生死关头，总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帮助于生死里逃生。</p>
在九儿的帮助下，于生不仅死里逃生，还屡立战功。不久便加官进爵。</p>
在火狐九儿的守护下，于生位极人臣，得享高官厚，子女满堂，享尽了荣华富贵。</p>
在一次于生带兵远征过程中，尽管有九儿的全力保护，于生还是兵败，并且受了重伤。</p>
为了保护于生，九儿用身体挡住了射向他的致命一箭。</p>
奄奄一息的火狐九儿，现出了自己原来的样子。</p>
依然是正当最好年纪时，为了于生流尽眼泪而死的那个九儿的样子。</p>
望着于生的那双眼睛，依然是爱慕着他的那双温柔缱绻的眼神。</p>
然而九儿那温柔的充满无尽期待的眼眸中映出的却是于生被突然出现的九儿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p>
于生连连向后退去，并招呼左右。</p>
九儿等来的，只是于生的三个字：</p>
“你是谁？”</p>
“你是谁？你是谁……是谁……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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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一世过去了。九苗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一样，踉跄着走出忘川河……</p>
尽管这一世发生的事，用尽了九苗的感情。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忘记她身为九苗的所有记忆——她没有忘记她渡过忘川河的目的。她认出了阎王府内，在鬼吏牛头马面看押下的戈弋。</p>
这一切都是因为在迈入忘川河之前，九苗将戈弋的名字用刀尖刻在了手臂上：救戈弋</p>
手臂上，还在流血的刻印传来的刺痛，唤醒了九苗那烙印于心的关于戈弋的全部记忆！</p>
“戈弋！戈弋……我来救你了……”九苗摇摇晃晃的走到戈弋面前。</p>
然而戈弋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九苗一样。直到九苗走到他面前，他才缓缓地抬起头。</p>
一看到戈弋脸上的表情，九苗心下就是一惊。</p>
戈弋脸上那呆滞的表情，是九苗从未见到过。</p>
而在看到九苗出现在面前后，戈弋吐出了三个字，那如出一辙的三个字：</p>
“你是谁？”</p>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p>
一听到这三个字，九苗如坠冰窖。</p>
仿佛被冻僵一样，九苗浑身颤抖。</p>
“你……你不认识……我？”</p>
戈弋摇着头：“不认识。”</p>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p>
仿佛噩梦重现一般，九苗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p>
九苗抓着自己的头发，陷入意识混乱之中。</p>
我是九儿，还是九苗？哪个才是真实的！</p>
九苗精神濒临崩溃边缘。</p>
“让我死吧！”</p>
就在这时，九苗看到了手臂上刻着的戈弋的名字。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发疯一样扑向一旁的孟婆。</p>
“你个死老太婆，居然给他灌下了你的迷魂汤！”</p>
一旁的鬼吏冲上来，将九苗摁住。</p>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给他喝下孟婆汤的吗？为什么还要给他喝下孟婆汤？”九苗声嘶力竭。</p>
“答应你不给他喝下孟婆汤的是上次，这一次我只答应你让你见到他。”</p>
九苗不由得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p>
“你这死老太婆，就那么想拆散我们吗？忘川河中我经历了两世轮回，你知道那两世的记忆是什么滋味吗？我两次来到这里，你两次都不让我带他回去！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狠心？为什么你如此无情？为什么你要生生将我们拆散？为什么？”</p>
孟婆拄着拐杖站起来。</p>
“忘川河河水是所有死去的人喝下孟婆汤后忘却的记忆。比起幸福的一生，痛苦的一生哪怕是短暂的，那思念却是漫长的。所以河水中大部分的记忆都是悲惨痛苦的。痴情的女子啊，你经历了两世痛苦的轮回，为何还如此的执迷不悟？我孟婆在忘川河上，奈何桥头，驻守了千年，见过的人浩如烟海。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悲欢离合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你，又有什么好放不下的？”</p>
九苗瞪着孟婆。“你如果没有爱过一个人，就不要妄下结论！”</p>
孟婆盯着九苗看。接着把头转向戈弋。</p>
“你要跟她走吗？”</p>
戈弋目无表情，“不。”</p>
“戈弋！”九苗大叫。</p>
“把他带走。把她送回人界。”</p>
“戈弋！”九苗冲上前，一把抓住戈弋的手腕，“跟我走啊！戈弋！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跟我回到人界啊……”</p>
鬼吏撕扯着九苗，九苗死死的抓着戈弋不放开。</p>
“戈弋，跟我走啊。离开这里，不要丢下我！”九苗哭得声嘶力竭。</p>
在九苗抓着戈弋的手腕被拉开的一刹那，戈弋看到了九苗手臂上，在皮肤上刻下的那三个字：救戈弋。</p>
九苗被鬼吏强行拖走。</p>
戈弋问孟婆。</p>
“她是谁？我又是谁？”</p>
“忘记就不要去想了，这样是最好的。”</p>
九苗被强行送回了人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