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伦早就在门外等了许久了,从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就知道,自家少爷一定是醒了,紧接着,便是看见这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病房里闯出来。
罗伦自知自己身为一名仆人是没有资格管自己主人的事情,也不能管的,但是——少爷,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么折磨自己的身体。
虽说,小少爷没了,大家都很伤心,但是伤心有用么?
难道仅是靠伤心,小少爷就会回来了么?少奶奶就能从病床上好转起来么?
当然不能!
相反,少爷那么折磨自己,如果连自己都累病了,那可就不好了。
罗伦一咬牙,走上前去,手里拿着一针管儿的安眠剂,因为夜辰失血过多的缘故,所以,整个人的意识都不是很清醒的,连罗伦已经走到了他身后都不知道。
原本墨色的眼瞳此刻布满了血丝,发出些许幽黄的光,因为走的太急,现在脑子里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起来,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臂上一阵刺痛,一股冰凉的液体涌进血液里来。
夜辰瞳孔猛地一缩,转头看见的是罗伦那副慈善祥和的面孔,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整个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脚就好像是踩在了棉花里一样,使不上半分力气,紧接着意识就开始模糊了,他不相信,他从小到大的管家居然敢这样子对他?!
“对不起,少爷,等您醒来,一切都会有所好转的。”
‘叛徒!混蛋!’夜辰张了张嘴,想要喊出来,却突然两眼一黑,跌入了无意识的漩涡……
罗伦沉了沉眼眸,微微躬身,对不起少爷,您现在太累了,该休息一会儿了……
至于少奶奶,她不会有事的!
夜辰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个梦显然并不怎么快活,因为他的额头,从几个小时前就开始冒虚汗,量了一温,发现没有什么异常,那么久一定是在做噩梦了。
护士拿着毛巾小心翼翼的给他擦了一遍又擦一遍,时不时还会突然攥住她的手腕,皱着眉头,低声喃喃着什么,好像在说什么‘不要离开’,‘苏…不要走……’
声音很小,护士并听不太清楚,不过,她还是会轻轻的安慰他,告诉他,她不会走,一直在,这时候,夜辰脸上的表情才缓和许多。
正常人一次流失那么多的血,恐怕早已经昏迷不醒,甚至严重者可能死亡,而这位先生,不过昏迷了短短半个小时便醒过来了。
这到底,要用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想起十几个小时前这位先生抱着那位满身沾满鲜血的女孩儿冲进医院时候的样子,那位小姐,大概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吧。
睫毛微微颤动,一双墨色的眼眸带着些许疲惫,布满了血丝,空洞突兀的盯着洁白的天花板,他,茫然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孩子。
护士也就一个转身的功夫,就看见已经醒过来的夜辰:“诶?你怎么那么早就醒了?”按理说,那种剂量的安眠剂可是足足能放到一头大象,如果是人的话,怎么说也得睡上它几天几夜。
“……”夜辰眼球没有任何焦距,这大概他是悲伤激动过度后,的自我调节吧。
夜辰没理她,护士小姐也没有介意,毕竟这种情况在医院里并不少见,病人们总是会有一些自己的小情绪。
“那你要不要喝水?”
“我睡了多久了?”夜辰突然开口问这一句,牛头不对马嘴。
“大概七八个小时了。”
“……”夜辰沉默了一会儿,默默的闭上眼睛,像是在隐忍着些许什么,就在护士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略微有些苍白的嘴唇居然有些微微颤抖:“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您说的是您送来的那位小姐吧?她……”
“她怎么了?!”夜辰猛地攥住护士的手腕,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因为他太害怕了,他不愿意,也不敢接受任何一点儿关于她的不好的消息!
她和眼泪都是他这辈子掉不起的东西。
“先生,请您先松手好么?”护士小姐明显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夜辰松了手,顿了顿开口:“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护士小姐手腕得到解放后,轻轻的揉了揉,豁达一笑:“没关系的,不过,那位小姐应该是您很重要的人吧?”
“……”夜辰低头,细碎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眸,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没事儿,先生您不愿意说也可以,毕竟这是您的私事,我本来就没有资格过问的。”
“很重要。”夜辰突兀开口。
“啊?”
“她很重要,没了她,感觉整个心都空了,所以,拜托,她……真的不能有事!”说这句话的时候,护士小姐没有忽视掉他目光里的那丝请求,他曾经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为了一个女人,竟连这种感情都用上了。
“先生,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话跟您说了,其实,那位小姐从手术到现在都没脱离危险期,虽然手术成功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小姐好像诚心不想醒来一样,所有各种生命体征都濒临死亡的边缘,所以……”
“诶!先生!先生!您才刚醒啊!不能下床随便乱动的!”
护士的话,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狠狠的刺在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整个心脏变得血肉模糊,死一样的疼痛!
他再次顾不上脑中的眩晕,随手拔下针头,踉踉跄跄的朝病房外跑去。
不知道为什么,护士这次没有阻拦,大概是她知道,她根本拦不住他的吧?
夜辰穿着一身病号服,匆忙的出了病房,茫然地在医院的走廊上穿梭着,医院很大,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病人在他眼前形成了双倍的影子,头痛欲裂。
他停了下来,摇了摇自己的头,好让自己恢复清醒的意识,他不放心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然而,越是着急,越是头昏脑胀,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黑眸四处张望,他第一次觉得,如此茫然。
嗯,有人说,在茫茫人海之中,第一眼见到,注定就是缘分。
夜辰的心狠狠为之一震,走廊的尽头,透明隔音的玻璃墙后,那么娇小那么柔弱那么苍白的一张小脸,就这么重重撞进他的心,从此,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他心里一喜,急忙跑过去,然而,重症病房是不会轻易被允许进去的,他站在玻璃墙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按在上面,俊脸贴近,想要挨着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床。昏迷不醒的苏沫孤零零的躺在上面,陪伴她的只有浑身上下插满的各式各样的管子,她的脸看上去苍白如纸,几乎快要与盖在她身上的白色床单融为一体。
夜辰的心被紧紧揪起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伸了伸手,想要触碰到她,却发现他们之前早已隔了一层可悲的薄膜,黑眸贪婪地滑过她紧闭的双眼,她修长浓密的睫毛,她小巧可爱的鼻子,她娇俏的嘴唇……她全身上下每一处,甚至于一个毛孔,他都想要看清。
他想要确定她没有事。
她很快就会醒来的不是么?
好巧不巧,这时候刚好有医生前来换药,夜辰急忙冲上前,想想曾经那么理智的他,竟也冲动地揪住了医生的衣领。
“她为什么还没醒?!为什么?!”墨色的双瞳迅速充血,像个狂躁的野兽。
“先生,请您冷静一下。”
医生好脾气地安抚着失控的夜辰,作为一名医生,早已看惯了这些家属们疯狂的样子。
“冷静?!好笑,你让我怎么冷静,你知不知道她对于我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我不会让她有事!你们绝不能让她有半点儿差池!”
夜辰的怒吼咆哮,引来了很多人的注目礼,但是他毫不在乎。
医生额头上有些细汗冒出来,从几个小时前,他就已经知道了眼前男人的身份,也知道病床上躺着的,好巧不巧,就是他最宝贝的女人,这让他也很无奈。
“先生,这里是医院,您这样吵闹的话,会吵的病人休息,包括那位小姐。”
夜辰听到了这句话,知道会打扰到小女人的休息,这才不得不安分下来。
医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先生,您的心情我们做医生的都理解,只是,现在我要去给那位小姐换药,量体温,所以,什么事情,请等一会儿再说。”在医生眼里,永远以病人为大。
夜辰转了转脸,目光看向重症监护室里那抹娇小的身影:“我想进去看她一下,就一下,让我知道她还在就好。”
不是霸道,不是威胁,不是暴怒,而是祈求,这种祈求的目光,像是一个小孩子在和母亲祈求买一个心心念念已久的玩具一样,他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可是碰她一下,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他想感受到,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