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比划手里的小衣服，看着佟雪莹轻叹口气，说：“闺女，四爷跟小七还有几天回来啊。这都走三天了，按照以前的规律，差不多今儿晚上就能回来了。”
吴氏权当他们父子去了山上，根本不清楚真实情况。佟雪莹捋着丝线，想了一下小看她，道：
“应该快回来了，娘也别着急，估计这会儿往回走呗。”
吴氏听她这么说便没再问。要论惦记孩子，他们二人的感情是不相上下。以前父子俩也出去过，好像是她想多了。甩甩头，继续坐着手里的针线活儿。
屋子里很安静，娘俩一个做活儿，一个捋线，分工很明确。不过二人全都各怀心事，暗自神伤。吴氏担忧的是来年佟雪莹成亲，她自己的去留问题。
佟雪莹则是担忧冷曦阳是否平安，四爷跟小七是否平安。如今瞒着吴氏，什么都没有跟她说。万一今天赶不回来，明儿她又该怎么办呢。
所有的线捋好，佟雪莹抬头看着吴氏，想了一下，开口说：“娘，府城那边的房子已经给我置办好了，咱们过完年去住几天呗。”
吴氏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随后放下手里的衣服，不解的问：“去府城住？”
“对啊。”佟小妞儿故作轻松，笑眯眯的看着她又说，“听他们说府城的花灯好看。咱们正月十五在府城看花灯，正好也是有这个条件。”
吴氏闻言缓缓地点头，心里没有意见。不过……
“那咱们还回来吗？”
果然！
佟雪莹轻扯嘴角，叹口气，说：“回来。那房子就是去瞅瞅，看看里面缺什么，咱们补一补。日后没事儿了，去那边小住。我不是跟娘说过，刘家庄这里永远都是咱们的家。”
吴氏听她这么说，顿时松口气。跟她对视一会儿后，喃喃的开口道：
“闺女，有个事儿……我一直都想跟你再确认一下，可咱娘俩也一直都没有这个机会。要不……择日不如撞日，酒劲儿咱俩唠唠吧。弄点儿酒菜，就咱们娘俩，行不？”
吴氏突然这么要求，佟雪莹有些疑惑。不过她能主动要酒，想来这事儿跟他们彼此之间的身世有关。点点头，把捋好的丝线放下然后穿鞋下地出去了。
吴氏继续做衣服，脑子里不停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跟闺女说……
……
佟雪莹先去了前院慕容老爷子的屋，三个老家伙还在炕上玩呢。很明显，冯晟输了，脸上被划得都是毛笔道儿，特别好玩。慕容云飞见她进屋，咧着爽朗的笑着说：
“丫头，你看看老冯，丢死人了。被我跟你常山大伯给打春天了，哈哈……笑死我了。”
冯晟听他这么说，嘴角狠狠抽了两下，不过却也没吱声。佟雪莹给他们倒了三杯茶，然后看着慕容云飞，说：
“伯父，今儿我下厨做点儿好吃的。一会儿冯叔跟常山大伯也别走了，就在这儿陪我伯父吃点。我给你们烫壶杏花醉，可好？”
“嗯，这好。那你快去吧，做完让紫阳送我屋来，我就不去后院了。”慕容云飞说完，抽出两张牌摔在炕上，说，“走你！这大吧，你要不上吧……”
刘常山跟冯晟压根没有发表言论。两个人都各自看自己的牌，对刚才佟雪莹说的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小妮子见状转身出去，到小厨房开始张罗饭菜。两壶杏花醉先烫上，然后白菜炒木耳，醋溜土豆丝，酸菜炖排骨，红烧肉。
四道菜，三个灶，半个时辰就做得。红霞端了一份去吴氏房里，紫阳端另一份去前院慕容云飞的屋子。佟雪莹洗好手，回屋擦了些香脂，这才去了吴氏的房间。
炕桌已经放上，饭菜也已摆好，吴氏特意拿了两个七钱盅称酒，等她来了之后智者的ui面的位置，慈爱的说：
“闺女，坐那儿。咱娘俩先走一个。”
佟雪莹没有拒绝，脱鞋上炕、盘腿坐好，端着酒杯跟她碰了一下，随后仰头喝尽。吴氏自打她那次去府城祭天之后，就一直都很别扭。
虽然上次看似跟她说好了，不过想消除她心里的疙瘩，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了解的。佟雪莹放下酒杯，并没有率先开口。这局是吴氏圈的，自然由她先开口最好。
三杯杏花醉下肚，吴氏仍旧吃菜、喝酒，没有任何要说的意思。佟雪莹也不着急，她要喝就陪着，她不说那自然还是陪着。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吴氏终于放下筷子，叹口气，说：
“雪莹啊，这事儿按理说咱娘俩以前就说过了。可我这心吧，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害怕，总觉得不把握。所以一直就惦记着跟你唠唠，可也没有机会。”
佟雪莹拿着酒壶，给她倒上一盅之后，轻笑着说：“今儿有机会了。娘想说什么就说，慕容伯父不会过来，饭菜已经让紫阳给送过去了。”
“唉！你让我说那就是老生常谈了。”吴氏端着酒杯又干一个。砸吧两下嘴，喃喃的道，“小七四岁那年春天我来的你这儿，如今已经快三年整、眼瞅就要四年头了。”
佟雪莹听了点点头，对她说的时间没有任何异议。当初什么情况来的家里不愿再提。可没想到吴氏竟然又提，不明白她为何会这般。
“我刚来的时候总犯糊涂。糊涂劲儿过了，又什么都记不起来。直到后来一些片段记起，再加上徐英杰证实我是什么所谓的‘明氏’，我就从你娘成了你祖母。”
“不过你这丫头不错，了解我，知道我要什么。所以我对你一直都是心存感恩，也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可自从你做了县主，上一次又去府城祭天。闺女，娘不想去府城，娘就想在这儿农家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说到这里，吴氏的双眼红了。应该说到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了，不然不能这样。佟雪莹放下筷子，抿唇点点头，没有说话。
“雪莹，我知道你跟四爷成亲之后不会留在这农家。但是娘求你，求你让娘留在这儿。至于你以前说的去京城，娘不去，娘不想知道自己以前是谁。娘知道现在就足矣。现在我是你娘，是小七的姥姥。”
“嗯。”佟雪莹应了一声点点头。以前给她过这样的保证，不过还是想带她去府城生活。既然是母女，自然就不能分开，可没想到她这么排斥。
吴氏见她点头，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吸了下鼻子，抿唇又说：“那说准了，娘就在这儿等你。这儿是你的娘家，行不？”
“行！”佟雪莹再次点头，苦笑的没有抬头看她。端着酒杯仰头喝尽，嘴里、心里全部都是苦得。
吴氏见她这样，明白她是生气了。生气自己的气，气自己不理解，气自己不去争。可她都这把岁数了，争什么呢？争来争去又能得到什么呢！
一顿饭，母女俩各怀心事的吃完了。吴氏本想留她在这儿午睡，可佟雪莹一句话都没有说的拿着大氅走了。吴氏看着她的背影，落寞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佟雪莹回到房间之后，躺在炕上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却能理解吴氏的做法。只不过她不赞同，心里会怨。
唉，太难了，真的是太难了！
把吴氏留在这儿，村民们会怎么想她？
把吴氏留在这儿，小七又会怎么想她？
把吴氏留在这儿，另外老爷子又该怎么办，会跟她走吗？
一时之间，这些全部都是问题。更重要的是，她想让吴氏他们跟着走，毕竟去府城，他们是亲人，可以没事儿的时候聊聊、说说话。
当天晚上吃晚饭，佟雪莹没有出现在厢房。吴氏等了半天见只有慕容云飞过来，心里明白，闺女是真的沉心了。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好不凄惨。她这个样子，可是把慕容云飞吓够呛。
好端端的哭了，而且还哭的这么伤感，咋地了这是？！
再三追问之后，吴氏终于吐口。把中午发生的事情，完完本本的说了一遍。慕容云飞听她这么说，重重的叹了口气。倒不是不理解她，只是不该这个时候说。
冷曦阳那小子下落不明，四小子他们全部出去找。这事儿瞒着吴氏，可佟雪莹是知道的。在这个节骨眼儿，她跟丫头说这事儿，时机不对。
老爷子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哭啼啼的吴氏，开口说道：“行了行了，你也别哭了。估计那丫头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我去找她说说，你先吃饭。放心吧，那丫头跟你感情好，不会沉心的。”
“大哥说的可是真的？”吴氏现在明显把慕容云飞当成了救命稻草。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坚信不疑。
老爷子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担心。扒拉一碗饭，起身出去了。吴氏坐在饭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怎么都没有胃口。可还不能不吃，拿碗盛了半碗饭，一口一口数着米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