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
小林惊讶地看着铁老板，此时，这位大爷的神情没有平时的狂傲，平静的神态倒像是一位中年讲师，对着自己的学生娓娓道来：“人会给自己定下限制，一般来说有两种原因，一是为了自律，二是性格使然，不愿越雷池半步，而我觉得，你属于后者。或许第一眼看上去，你个自己画的那些圈圈把你捆得像个软蛋，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你的性格，你的本性，并不是这样，你渴望胜利，向往勇敢，你想把你的敌人碾成碎片！但是那些该死的条条框框，那些所谓的社会规矩，学校规矩把你的这些东西全给磨平了，全给毁掉了，最后让你自己也看不到了…………我以前一直觉得，你这该死的性格需要一点纠正，不过现在我倒是发现了，这完全没必要，只要重新把它打磨出来就好了。”
小林赶紧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长那么大他还从没被人那么用力夸过，一时有点喝醉酒一样的感觉，但是更多的，则是激动，一种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激动。
铁老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的眼睛里闪动着雷霆光芒。
“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混得那么惨呢，小子？”
“因为信错了朋友呗………..而且你这老混蛋不是也有锅在？”
小林勉强把后半句话吞下去。
可是铁老板却在一瞬间激动起来。
“不，完全不是，是那些蠢货家长，那些蠢货老师，蠢货老板，他们害惨了你，用那些所谓的安稳，安定，舒适，且绝对正确的目标，把你一点点打磨成了一个废人，但是现在你又把自己给磨砺回来了，别再想着回哪俗套乏味的生活里去了，那是在慢性自杀！跟我混吧小子，我保证你在雇佣兵行业里扬名立万！”
小林眨着眼，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但是最后他还是轻轻一挑，把话题挑到了一遍。
“话说，你还没告诉我呐老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难道说也是根据理论分析………..”
“哈哈哈，想太多了小子，我还没告诉你吗？全国一半城市的警官都是我朋友，只要让他们摸排一遍监控就可以抓到你的行动轨迹。我只要按照最像个菜鸟狙击手的方式，在那个女人附近选定最合适观察位置就行了，一点情报加上技巧而已，当时是不是吓了一大跳啊！”铁老板得意的大笑道。
“卧槽，那你刚刚说了那么一大堆有个毛用啊！”小林假装出沮丧的模样
该死，又被这老混蛋玩了！
酒菜上来，两人又据最近的非裔雇佣兵和华裔雇佣兵集团动态交换了一下情报，小林简单描述了一下十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件，当然，他隐瞒了陈茂的作用，只是说自己在肥狗里认识的几个朋友的帮忙。当铁老板得知非裔雇佣兵竟然和走私帮勾结起来，要杀他们的家属时，坚硬的面孔上也禁不住浮现出恼怒的神色。
“他妈的，海狗这王八蛋，我就知道这狗杂种不是什么好东西，改天我抓到他，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小林说不用了，那货已经被干掉灭口了，据说死得还挺惨，你连鞭尸的机会都没有了。铁老板说那就杀他全家，让他到地下也有个伴。
话题转着转着，就落到了那天铁老板还没讲完的故事上。
小林还是搞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从一个农村小兵变成雇佣兵行业的一路枭雄的。
“老板，军营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
“呵呵，你说那个啊，说起来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从起床开始，每个点都给你规定好了该干的事，从白天一直忙到你晚上睡觉，第二天又把昨天做过的活再来一遍，周而复始，好像永远没个头一样，其实军营和社会一样，就是用各种教条和规矩，把每个人的棱角打磨平，啊，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在军官们眼里，士兵就是一堆可以随时消耗的数字而已，数字需要什么感情和特点呢？”
“我入伍那会儿，整个国家风气都转向发展经济了，军队的军费很紧张，风气也松懈下来，你能想象军官带头在城里开小卖部，还有海军用军舰当拉货船使吗？人人都在想办法搞钱，努力用微薄的薪水维持着生存，武器装备旧得惨不忍睹都没地方换。这种生活我只过了一年就腻味了，因为我是来升官发财的，而不是过这种恶心的生活的。”
“就是那一天，好像是八一建军节的时候吧，我们的新营长来讲话了，他是越战中的战斗英雄，领了一次一等功，还有一大堆二等和三等功，讲起当年战斗的故事一套一套的，听得小兵们眼睛都直了。可是我更在意的是那货的年纪，天呐，也就是三十岁不到的模样，比我都大不到哪里去，竟然就已经是营级干部了。老天爷啊，我都开始羡慕这些天天在战场上打滚的人了，那该死的毛子和猴字怎么不赶紧打过来啊！”
铁老板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干脆抓起啤酒瓶，把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
小林能感受到他的渴望，还有难以形容的愤慨。这些情绪之强烈，让他甚至有一点胆寒。
“但是你应该也知道，那个年代军队能有什么仗打呢，所以我就只能在训练场上拼命下功夫了，每天做比别人多双倍的量，甚至有一段时间，我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我当时就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变得比所有战友都要强！”
“结果是，我也差不多做到了，我升了排长，也当上了军官。可是我心里的不舒服却越来越强烈了，因为我上头那些主官们，他们就上了个军校，或者写一些狗屁不值的破论文，马上就可以步步高升，爬到营长团长的位置。啊啊，特别需要说明的，就是我的老营长了，这货只用了三四年就升了团长，又是军功在身，志得意满啊，下部队检查的时候傲慢的就像只养肥了的老狼，从厕所卫生到铺盖卷整齐不整齐都要挑，我的排就被他搞了好几次。”
“我有时候气疯了和他吵，你猜那家伙怎么说的？‘屁话，老子打过仗杀过人，难道懂得还没你这乡下人多，你也不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我气得往上反应，结果那些大军官们却严肃地告诉我‘小陈啊，你的技术很好，但是不代表你的工作就做得很好了，你得向前辈多学习’。好啊，还学习个屁，这一次搞了以后，这家伙所有的检查就都盯着我来了。”
“好吧，好吧，最后我实在烦了，我就告诉他‘得了，也别玩这些阴的了，你不是杀过人很牛逼吗，我们来场一对一单挑’，那家伙一开始不肯干，直到我一拳打塌了他的鼻子。唉，等到真交手起来，我才发现，这货还真是够弱的，连十个回合都没干到就被我扁趴在地上不会动了，而且是当着全连弟兄的面。”
“老天爷啊，我当时都快吐血了，我竟然给这种没用的人当了那么长时间手下，真是浪费生命，我当时就说了‘行了，你那些狗屁道理我算是看穿了，你就继续当你的军官，老子就不伺候了’。”
小林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于是，你就脱离了军队。”
“殴打军官，目无法纪，没上军事法庭就不错了，当然只能退役，于是我就拿着两千块退伍金离开了部队，那个曾经寄托了我无限梦想的地方。”
铁老板用力叹息着。
不知不觉中，地上的酒瓶已经滚了一地，小林突然发现，他和铁老板用这样和平的气氛面对面吃饭似乎还是第一次，要是猪头看见了，估计又得气歪鼻子了。
饭店里的食客渐渐变多了起来，吆五喝六吵得不行，两人都不喜欢这种乱糟糟的气氛，于是铁老板的故事会也没继续进行下去，带着小林起身结账。
“我说的事，你自个儿好好考虑下吧。”
“好的，老板。”
“还有，这事干得漂亮，我代表全团的兄弟说声谢谢，大家伙真是没白疼你。”
“………..额，你们真的有疼过我吗？”
两人在街边分手，此时是晚上六点半钟，小林叫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冲向自己的家里。他家的小区在靠近城郊的位置，距离有一些远，更倒霉的是，通往他家的那条单车道窄路上还发生了恶性堵车，等小林赶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付完车费，小林走到自家楼下看了看，发现客厅和卧室的灯都亮着，这个时间点的话，老爸应该是在看电视，而老妈十有八九是在卧室被窝里刷剧。小林的心潮澎湃着，却又以极快的速度冷却下来，他突然失去了跨上台阶的勇气。他四下看了看，最后找到了居民活动区的一棵大榕树，手脚并用，几下爬上去。
从口袋里掏出从气步枪上卸下来的两倍瞄准镜，小林清晰的看到了家里的情况，果然父母的情况都如他所料一切安好，家里的气氛就像平时一样。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自己的房间里还黑着灯。
小林长舒一口气，抱着气步枪靠在树干上，他就这样一直靠着，靠到了灯光熄灭，靠到了东方泛起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