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老子们再也不能就着陈茂的路子来了！”
临时基地里，安全局直属第六华裔雇佣兵团，代号“飞鸟”的指挥官熊向方大叫起来。
说是“临时基地”一点也不夸张，那根本就是一座难民营似的临时建筑，用白铁皮和木板胡乱打成两层，下层放弹药杂物，上层住人，全团二十来个人就窝在这么个小空间里，生活环境差到了标准线以下。
他们的主要活动范围是南欧一代，可是进入新世纪之后，这个传统意义上的火药桶就开始“冷却”下来，人心思定，几乎没什么战争可言。“飞鸟”苦苦经营了近一年，到手的净是些保安，训练，侦察之类的低端活计，收入少得可怜，基本上只够维持正常开支和人员薪水的。
而更要命的是，就这么一点钱还得上贡给那些老营一大批。
“奶奶的，我们累死累活，那些王八蛋躺着吃提成！”
一想到这里熊向方就来气。
“陈茂那小子也真是太软蛋了，一下就让出了两成利润，还没交过手呐，就让那些狗日的老兵看扁了！”
此时，他手下的华裔雇佣们正聚成一圈，坐在地板上吃饭，每个人的碗里都是只有一点蔬菜和酱料的拌面，每个人都吃得无精打采，吃得面露菜色。
“唉，可是我怎么听其其他兵团熟悉的哥们说是四成啊，老大你没记错吧？”一个小兵奇怪的插话道。
“你管他娘的是几成，反正老子心里就是不舒服！”
熊向方烦躁地一顿面碗，但是也没忘稀里哗啦把最后一点面条全倒进嘴里，细心地嚼着，可惜就算他把最后一点面碎都小心翼翼地咽进胃里，他那一天能吃三碗饭的大胃袋依然显得空空洛落，勉强挤出一个透着胃酸气的嗝。
肠胃里的困境影响着情绪，熊向方变得烦躁起来，在地图边上转来转去，然后突然他一个转身站定，对一个斜背着97式自动步枪，正靠在门柱上吃饭的华裔雇佣兵道。
“小雷，你点十二个弟兄，晚饭后再把蛇头联系上，我们向刚果金地带进发！”
“咦，老大，那不是我们的地盘啊，而且跑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鸟是不拉屎，但是大地老母却拉钻石。”
熊向方嘿嘿一笑。
“我听说，湾仔伙计的一个基地就在那儿，专门倒腾血钻，有钱不赚王八蛋，我们也过去捞上一笔？”
一个清秀的男生闻言吓了一大跳，急忙道：
“等等，老大，那可是疯鼠的地盘，前些天他们刚刚把三支非裔雇佣兵集团打得大败，而且我听说他们正在扩建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基地，这帮家伙杀人不眨眼，我们这一头冲进去不是找枪子吃吗？而且那一带势力鱼龙混杂，政府军，叛军，部族武装，白裔，非裔雇佣兵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我们可没有任何一派正面硬打的本钱！”
一提起疯鼠，在场的华裔雇佣兵人人都是神情僵硬。
在华裔雇佣兵领域，疯鼠和凶鹰，这两支号称“双塔”的精英兵团堪称是这行的老大，同时也是所有后起华裔雇佣兵团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是这帮家伙的残暴野蛮，和对同胞一视同仁的冷酷。
“嗨，小孙，你的胆子也太小了，管他娘的疯鼠傻鼠，知道中非有多大吗？怎么可能说遇上就遇上，概率也太低了，而且不就是疯鼠吗？怕他个鸟，敢来就揍死他，让他们收保护费，顺便再收拾掉几个整天在小岛里叽叽歪歪的垃圾台巴子还不是舒爽。”
华裔雇佣兵们闻言立刻齐声呼应，原本低落的士气一下膨胀起来。
当初他们丢下学业工作，出来当华裔雇佣兵，就是为了追求像电影里传奇英雄似的征战四方，杀灭贼虏的生活，可是一年下来接到的活和大酒店保安基本上没区别，一下搞得士气萎靡不振，一听说要动大干戈，一帮人立刻开始兴奋。
“那个，我们要和陈茂说一声吧，他毕竟是我们的联络人？”
“嗯……..说一声吧，但是晚些时日，不然他肯定又要嘀咕了………”
熊向方沉吟片刻道。
距离华裔雇佣兵团上万公里的东方大陆，军需官正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踩上一艘走私船的踏板，因为卸下了两百多斤成年人的骨灰，这个背包给他的感觉轻松了不少。
小林最终还是没有进家门。
一方面是心烦意乱，一方面是为了躲查尔斯和安全局，小林开始到处乱跑，把七位死去新兵的骨灰送到他们指定的地方安葬。在这一路上，他也见到了各种对于死者不同的反应，有鬼哭狼嚎的，有呆滞当场的，有面无表情的，最不可思议的是，他把一个家在城乡结合部，据说还是有家室的家伙送到他家门口后，他的老婆走出来，把信读了，然后只见她提起还穿着拖鞋的脚，一下把骨灰盒踢出去十几米远。
“他妈的，阿黄你个废物窝囊废，你他妈死的倒是舒服啊，剩下十几万外债全让老娘扛了，老娘当初怎么瞎了狗眼嫁给你个没用的东西，还想老娘给你下葬，做梦！你就在外面当个孤魂野鬼吧！”
说完，防盗门就“咣”的一下关死了，留下小林在远处目瞪口呆。
有时候在金钱面前，亲情这种东西好像也不怎么值钱。
小林这下完全没了回家的欲望。
一周后，他让阿杜搞了一条破烂走私船离开中国，因为铁老板从遥远的非洲大陆给他发来信息，让他火速回来参加一项重要任务。
一段时间没见，阿杜还是那个鼻青脸肿的鬼模样，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这次他带来的船倒是稍微像样了一点，成了一艘一千吨左右的小型货船，虽然还是破破烂烂的垃圾，但是至少有个像样点的客舱了。
“嗨，一开始我还担心你不干这行了呐。”小林上去打了个招呼。
“老哥，你可别开玩笑了，我就是个初中毕业学历，十七岁就在江湖上漂了，除了坑蒙拐骗我还真想不出我能找到什么能养活自己的工作。”阿杜苦笑道，青肿的脸上一跳一跳的，疼得他一阵痉挛。
“大哥生前死死把权力攥在手里，对任何人都无比猜忌，结果什么接班人都没培养起来。现在他两脚一蹬上了天，几位大股东立刻抢成了一团，再加上我们的几个基地又被缉私部门给抄了，人心动荡，损失惨重，整个帮里现在四分五裂，就今天已经发生三次火并了，搞得局里满城抓人，唉。”
“那你打算怎么办，还继续混下去？”小林有点担心的问道。
“嘿嘿，不用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那天老天爷没一把火烧死我，那么就说明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杜笑道，还带着稚气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还真是乐观的家伙。
小林摇着头，他都已经忘记自己上次那么开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把，我尽可能帮忙。”
“那就多谢老哥照顾了，来，欢迎乘坐我的新坐舰，‘长城’号运输船！”
“……..你这破船名是个什么鬼？”
“给事业开个好彩头嘛，我有一种预感啊大哥，我的事业起飞期可能就要到了！”
接下去，又是一路无聊乏味的颠簸，小林实在闲的无聊之下，就问阿杜借来卫星电话，从亚洲地区开始一个一个把猪头通讯录里那些蛇头号码拨过去，因为有了阿杜提供的切口语，这个程序变得顺利了很多，虽然中间也谈崩了好几个，但是小林已经与其中大半的蛇头取得了联系。
丢开话筒，小林松了口气，重重躺在散发着霉味的床板上。
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离和平生活越来越远了，虽然他一直极力避免如此。小林明显能感觉到，这段时间自己变了，至少比在大学时代变了很多，铁老板说过，这并不是改变，而是他骨子里的东西被战争激发了出来而已，但是那真的是好事吗？
在人的原始本性里，饥饿上来他们能够像野兽一样吞食同伴，但是现在，道德，伦理紧紧遏制住了这种本性，把人类和野兽区分开，这就是枷锁存在的意义。
真是麻烦。
小林叹了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
如果不是二肥一脚把他糊里糊涂踢上了雇佣兵的道路，那么他现在会在干什么，在一家公司当个小职员，又或者运气好些考上了公务员岗位，然后每天朝九晚五，天天被大领导小领导喷一脸口水，在老家找个平凡的女人，生一堆孩子，每天在累个半死后，羡慕着这样跌宕起伏的生活？
每个人都想成为理想中的那个角色，可是却没有想过，这东西是不是自己真正追求的。
“咚咚咚”
舱门突然被敲响了，已经有点犯困的小林只好强打精神爬起来开门，迎面遇上了一脸紧张的阿杜。
这家伙不应该在舰桥指挥吗？
“怎么了？”
“来电报了，来电报了，你们…….你们老板来电报了，给你的！”
小林大为疑惑，这不明明才过了几天吗，铁老板怎么又来一份电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上面说什么了？”
“‘新玉门’基地起飞，普天同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