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喝酒。”丁主任招呼众人重新坐下。
酒入酣处，谈性更浓，高原又向赵浪仔细打听了动物园那事的具体经过，赵浪除了没说出荣书记与荣嫣然父女的身份，其他的经过都详细述说了一遍，引起又一番惊叹。
陈医生听完笑着道:“小赵，你本就是名人了，这下可更出名喽。我也更相信你能替我们有事撑腰的说法了。”
高原微醉着眯眼瞅向陈医生:“小陈，看你说的，合着你先前还不相信小赵的能耐？告诉你，小赵他未来岳父可是沈胜衣。沈胜衣是谁？他女婿能没能耐？这名啊，都是虚的，顶不了大事，那个才是实实在在的靠山。”
陈医生闻言惊得一张大嘴张在那里久久不能合上，一旁苏医生好一会儿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低声道:“我说呢，小赵你怎么这么厉害，医务科那边据说要开除你，最后雷声大雨点小，没了动静，原来不只是你太优秀几位主任联合保你的原因。”
“敢情你俩都不知道小赵的来头啊。哈，看来还是我高原消息灵通。丁主任，不会你也不知道吧？”
丁主任闻言笑着捶了高原一下:“没事瞎扯啥小赵岳父。我可听说，小赵那事摆平全靠的是他自己的能力，他岳父可丝毫未曾出面。你这么一说，搞得小赵就靠的他岳父似的，说话不当，该罚酒一杯。”
“嘿嘿，丁主任你说的对。我是该罚。”高原有些摇摇晃晃地举起酒杯朝赵浪笑道，“小赵，对不起，说错话了。来，干一个。”
赵浪举起酒杯笑着回应:“高老师，您不是醉了吧？哪有您向我说对不起的事。何况，您本来就没说错，没沈伯父这个大后台，我后面的事还真没办法轻易搞定，有一才有二，有了沈伯父这个起点，我才能有后面的不断借势……”赵浪本想再说开去一些，但想想还是觉得不说为妙，与荣书记之间的关系，目前并不适合让别人知道。
高原却是未等赵浪把话说完，怒声道:“好小子，居然说我醉？我这酒量，是这么容易醉的么？告诉你，就算你们几个全喝趴下了，我也不会醉！”说完，高原仰头一口把杯里的酒给喝干了，随后嘿嘿笑了几声，猛然一低头，趴在了酒桌上。
“啊？这么快就真醉了？不至于吧？我记得这小高平时酒量可不差的。”丁主任一边赶紧把高原扶起，一边满脸疑惑地自语。
赵浪起身帮忙将高原扶到沙发上躺下，看着他躺在上面一动不动，还微微响起来鼾声，笑道:“高老师可能是刚才喝的太猛了。待会我把他送回家吧。”
“先让他躺这里睡会，看看情况再说。不行的话，送医院醒醒酒。”
丁主任这话刚一出口，赵浪发现高原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心中泛起一抹狐疑，但也没再多说，只是应了一声:“也行。我反正也住医院，真要上医院，我还顺路。”
陈医生笑着拍拍赵浪肩膀:“送什么医院呐，高老师的酒量我知道，不会有事。小赵，你难道还怕那些饮酒过多醉死的事发生在高老师身上？别担心，出不了事，不然我们这里的医生都是白当的？走，咱们继续，我还没跟你碰过杯呢。”
四人又喝了一会，眼看时间近九点，便也准备散了。
赵浪坚持留下来帮忙整理善后，陈医生与苏医生争不过他，便也不再坚持，先行离开。
“老苏啊，你说，对于刚才赵浪那番话，你是怎么想的？”
默默走进电梯，陈医生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哪番话？”苏医生稍稍愣了一下，随后道，“哦，你是说坚守初心？”
“嗯。”
“未经世事的妄言罢了。坚守初心，呵呵，哪有那么容易。”
“老苏，我倒不这么认为。赵浪说的还挺真挚的，还很有道理。”陈医生伸手按下一楼按钮，低声道，“我们也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么？”
“所以我才说，这是未经世事的妄言。我们也有过这样的初心，可还有几个人能再坚守？”苏医生仰天轻叹，“刚走上医生这个工作岗位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啊。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多么神圣的职业。第一次开皮、第一次缝肚子、第一次切除器官、第一次剔除肿瘤，那些第一次都给我了莫大的成就感，直到现在想起，我都记忆犹新。看着自己的患者，一天天恢复的那种成就感；患者出院时被人握着手真心感谢的幸福感；从死亡线上抢救回生命的自豪感；都曾那样的令我为自己的职业而自豪。我还记得，曾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女患者，得了癌症，脾气不太好，经常和别的病人、家属吵架。那时候我负责她，每次做完穿刺、放腹水之后，会陪她说几句话。有一天，我要去别的病房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说‘大夫你别走，别的大夫都不管我，就你管我，我不希望你走。’她就这样一直攥着我的手……这个病人像我妈妈一般年纪，这样地依赖我，那时我觉得自己是重要的。只可惜，现在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少了。患者和家属，对我们越来越不信任，每个人都越来越觉得，他们付出了医疗费用，得到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好起来，是必须的，治不好，是我们有错。而我的工作也越来越忙，我不再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跟患者沟通、交流，患者在我眼里，渐渐不再是一个个鲜活亲近的人，而成了一个个令人厌恶的病。每天下班，都常常累得像是死狗一样，可付出又与正常的回报远远不成正比，不得不收受那所谓的灰色收入。我还记得，有一次，因为实在经不起一名患者的哀求，做担保给他在欠费的情况下又用了五天的药，结果，最终人是好了，费却逃了。也许他实在是穷的付不起那些医疗费用，可他这么不告而逃，我委实心寒啊。我竭尽全力给他治疗了一周多，最终换来的不是一句感谢而是冷冰冰的医院扣费。欠费八千，按医院规定全扣我这担保医生头上，我当时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全扣了还不够。从那一刻起，我的初心，彻底失去。实话告诉你吧，老陈，我早就想不干医生这一行了，唯一让我还待在这里的理由，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离开这份工作，我还能做些什么来养活我自己和家人。”
苏医生，说完，双目莫名红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等在一楼门外的一男一女看到苏医生通红的双目，难免怪异地盯了他几眼。
“你啊你，酒喝多了还流猫尿，像个男人么？”陈医生笑着捶了苏医生一拳，拉着他快步走出电梯。
“嘻，居然和你一样，喝多了会哭。”
“胡说，我哪次喝多了哭过！”
听着身后传来男女的笑语，陈医生亦是轻叹口气，低声道:“老苏。我何尝没有你这种感觉。可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希望赵浪说的是真的。不再因权势、因其他而退让低头，安心的真正当一名医生，在默默前行中看到希望，找回那份曾经的初心。”
“他？老陈，你是在说笑话么？现在的情况，已不是一个人能够改变的。就算他是沈胜衣的女婿，也不可能有那种能力。”
“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有了一名先行者，有人去努力，有人想改变，就会有希望。”
“那就先看邬医生的结果吧。”
“看邬医生的结果。如果真能如他所言，好好干！坚守初心！”
“好！有希望，我就试着坚守初心！七年寒窗，近十年的辛苦工作奋斗，我又何尝真想如此放弃！”
双掌，再次紧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