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落尘在沉睡中思考着什么,想起那夜种种细节,当时,他特意出其不意的拐回村子,用的身法是奇门遁甲,赶路速度更是无可比拟。
受了梦薇一番挑弄后离开屋子,大概算来只离开片刻,也相距不远,又于四周布下了些许气机结界。
饶是机关算计,但那三个人就像是前脚一出后脚就进,且行动机警,似是早有知晓,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是令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纵是江湖中不乏各种奇门毒术,但最后一点如何都漏洞百出,满屋是血定是有过激烈打斗,却听不到一丝动静。
梦薇真的是被无名三人劫走的?
还是......
那个刀客!
想到这,虽是心中怀疑,但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结果,她手臂上的那块暗红印记,只要是黄花闺女都会有,只等着成亲那晚才会脱落。
她确实被......
隐落尘心中又是一痛,对于梦薇,他只剩下愧对,只剩下无法原谅自己的懊悔。
世人世事,总要多一些看似无聊的原则,哪怕没有道理,哪怕愚蠢木讷。
可他忘了一点,世人世事,多得是出其不意,多的是意料意外,而这个江湖,更是令他猝不及防!
隐落尘悠悠醒来,睁眼看到一个女人,是昨夜曾与他一同沐浴的陪酒女。
她披肩散发,围着一条长丝巾,阳光下的窈窕酮体透着一股神秘朦胧,似桃花源一般美妙,又难以寻得其踪,相信哪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看了都会呼吸急促,气血上涌。
人的欲望就像是壁面光滑无有附着的深渊,一旦掉进去,大多数人都感到无力,只剩沉沦。
隐落尘看着她梳头发的背影,问道:“梦薇呢?”
那女人闻言转过身来,对他温柔一笑,问道:“谁是梦薇?”
隐落尘陷入沉思,又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道:“叫我女人。”
隐落尘问道:“有这名字?”
女人道:“有,因为我已是你的女人,也只有你能叫。”
隐落尘笑而不语,可是笑到一半,一阵心悸袭来,当即面色转为惨白!不可置信的瞪着她,突然想起什么来。
月夜长,长相思,思薄情,情难断!
昨夜,隐落尘意识恍惚,只看到梦薇起身离去,决然而然。
而他的眼神却红的可怕!
之后......
之后做了什么?
他只觉一阵恍惚。
他在拼命回忆,此时眼中的景象没有丝毫改变,阳光透过枝杈,透过窗棱,在屋里洒下斑驳的影子,亮白处明晃晃一片,尤其是这个坐在红木圆凳上正在梳头的女人,她身上的薄丝巾异常刺眼,裸露的双腿如羊脂,又如连心青葱一般紧紧并拢。
她瞥了眼身后这个男人,他似是腿崴了一般,或是坡脚一样跌坐在床上,看上去如丧家犬。
但他此时面如寒霜,沉如冷水。
隐落尘呼吸急促,似是真的想不起来更多事情,他拉下脸,一字一句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女人笑了,笑得媚眼如丝,她笑道:“夜个儿你一回来就对我上下其手,可不管了你那守身如玉的男子汉气概,口中喃喃,净说些胡话,什么瑶啊蝶啊的,我可听不来那些个糊弄女人的情话,只知道被你压在床上,折腾得喘不过气来,你可知我的身子被你留了东西?”
隐落尘听完脑袋嗡的一声!
他已然全部明白。
他已然无有任何怀疑。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瞎话,他的身体确实发生了异样!
女人的话中确实有两个字!
他昨晚确实梦到瑶姑娘!
也确实梦到了和她一宿春宵!
嗡的一声之后,他的脑海又是一片空白。
女人见他半天不说话反而愣愣出神,似是猜中了这个男人的心思,撇嘴冷声,问道:“你可忘记?我知道你想忘记,但是你不会忘!我一个小女人都忘不了,你个大男人如何能忘?!”
隐落尘闻言抬头,看向这个女人,他的眼神开始泛红,那是杀伐!
她心中没由来一阵害怕,身子跟着也有些发抖。
可稍后她便安下心来,看向这个男人的眼神中,多了丝丝连连的微妙情感,她道:“你若想杀我,动手便是,若是不怕我怀了你的骨肉,那我也不怕,就是被你打死,我也甘愿!”
隐落尘盯着她,盯了半晌,却沉默不语。
她笑了,笑容很幸福,似是很欣赏这个男人此时的模样,她松了口气,因为她看到的是无奈,而不是无情。
她道:“我一介弱女子,可没有什么能耐逼迫你,你要怪就怪你自己。”
隐落尘依旧不说话。
女人见状,接着道:“你肯定知道这些,因为这是你的责任,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她很聪明,她算尽了一切,她料到这个男人所有的想法,但她忘记一件事。
这个男人从不怕别人的威胁!
隐落尘突然起身,来到她跟前,伸手捏住她的脖子,力道越来越大,使得她胸口起伏,呼吸困难,很快就面色通红,转而又变得苍白。
她似是有话要说,但她无法开口,只能用眼神来传达她的惊恐。
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分毫,因为这个男人的双眼变得血红,令她过于恐惧,随着胃里一阵翻涌,仿佛胆汁都快要呕出。
但她的喉咙被死死的掐住。
窒息的痛苦令她感到眩晕,意识开始恍惚,她已然知晓自己的下场。
可她似是想起什么来,心中转瞬又升起一股倔强,眼神不再恐惧,只有认命的凄然。
因为她心已决,她甘愿就这样被他掐死。
所以她不再反抗,而是松开了自己的手,不再胡乱拍打。
良久之后,这个女人似是没了呼吸,隐落尘渐渐松手,她的身体绵软无力,倒在他的怀里。
眼中的血红渐渐退去......
意识慢慢清醒过来,隐落尘察觉到手背上的湿润。
这是她顺颊流下的泪!
苦涩又清澈。
隐落尘眼神开始慌乱,急忙调动浑身功力,伸手贴在她的胸口。
片刻不见她转醒,隐落尘冷汗直冒,面色苍白,不由加大了手上力道,似是忘记了他早已气机紊乱。
直到他身体开始颤抖,气脉渐渐闭塞,终于听来女人轻微的咳嗽声,她脸色渐渐涌上血色,逐渐有了呼吸。
隐落尘精神一松,这才收手,但他的功力也几近枯竭。
女人的神识从弥留之际被拽了回来,她睁开双眼,看到刚才令她极度胆寒的男人,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的身体更加无力,她明白过来。
他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她的心开始抽动,她想把这个男人搂在怀里,但她浑身无力,腿也紧紧并拢动弹不得,她只能看着他趴在地上。
隐落尘倒在地上,一直看着这个女人,许是晌午过后,她看上去不再那么刺眼,长发披肩,围着薄薄的丝巾,娇躯依旧旖旎,两腿白皙滑如羊脂。
他的心中在想什么?
女人看着他的眼神,发现不再血红,于是开口问道:“你为何又要救我?”
见他不说话,又道:“知晓你看不上我,我自当下贱,四下又没人见到,你只管掐死我就好。”
隐落尘喘了口气,开始咳嗽。
她不再说话。
良久,隐落尘开口,气机虚弱,道:“不管如何,是我有错在先,有愧于你,你自不必这么说。”
他愧对了多少女人?
他应该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他回到床上盘膝而坐,一直沉默不语,良久起身,开门而去。
屋内没有一丝动静,只有一个女人仍旧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她为何不动?
因为她太疼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疼到要散架,疼到魂魄就要离去。
没人看到她一直遮盖在桌下的身体上,到底有多少道血痕。
她为什么疼?
因为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女子,如何也遭受不住一个禁欲多年又毫无意识的野兽,一整晚肆意疯狂的发泄。
她没有看他,但已经知道他离去。
他去了哪?
他是否还回来?
他多半不会回来的。
因为他一定认为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个下贱的市井女人。
而且她知道男人都是床外一套,床上又一套。
何况他是个风流倜傥的男人,他一定有很多女人,像自己这样的,怕只是一种泄欲的工具,用完一次腻了就可以随便扔掉的玩物。
她知道在这个世道上,这再正常不过。
她唯有认命,唯有理解,唯有接受。
但她不会绝望,她仍然可以凭借某些东西,来寻求一个归宿。
所以昨夜等那个男人睡着之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床上爬起,坐在桌前,同时也想好了说词,她的这些准备为得是让自己看上去并不下贱,她抱着一丝丝的希望,一丝仅靠几句所谓‘男人’、所谓‘责任’的话来让他妥协的希望。
而现在的她唯有离去,她当然想离去,只是如何也站不起身来。
她只得想着,看着窗外的景象胡思乱想。
不知过了多久,照在她身上的阳光不再刺眼,渐渐变成了暖黄,又渐渐拉长了影子,此时已至黄昏,秋日近凉,光亮透过各种家具,形成的昏暗层次百折多变,如人心绪。
又不知过了多久,夜幕又逐渐降临,窗外的景象不再清晰,偶有灯火亮起,闪烁,飘摇,又把四周映得朦胧,迷茫。
一天的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她时而发愣,时而四处观看,她平日很容易静下心来,但现在却不得以用这种方法来转移复杂的心情。
归巢的鸟儿一时在窗外驻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眼一般看着这个女人,像是在看一个被抛弃了的妻子,叽叽喳喳又似是嘲笑一般的聒噪。
待得见她眼里湿润,低下头去,这才想起家中嗷嗷待哺的雏儿和痴痴相候的伴侣,不由赶紧扑棱着翅膀飞身离去,它们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留恋。
就像那个推门离去的男人一般毫不犹豫。
女人依旧坐着,坐了一整天,屁股坐的位置都没有挪动分毫,只是撑着手,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在睡梦中想起了那些归巢的鸟儿,突然心念辗转,若是自己有了他的孩子,他应该也会和那鸟儿一般,急急忙忙的回到这里,看看她到底死了没有,看看自己的身子,摸摸她怀中的骨肉,让他看到自己为他付出的一切,和痛彻心扉的忍耐而懊恼悔恨,然后对她投来疼爱的目光,在将她搂入怀里。
她低头闭目,无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腹部,无意识的笑了,她在苦笑。
突然的推门声把她惊醒,她本就不曾熟睡,于是心中欢喜的转过头去。
她看到一个男人,是她想看到的男人,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而且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剑,剑鞘有回折,纹路不清晰,做工粗糙,剑柄尾部刮着一缕红绳剑穗,并无玉石点缀。
那把剑应该很普通,可能杀一个普通的女人,只配他用一把普通的剑,他之所以不掐死自己,可能也怕脏了他的手。
她心中这样想着,心中的欢喜变成忐忑不安。
但她看到的是这个男人伸手将她拦腰抱住。
她不由呼吸开始急促,一直望着他的脸庞,想要知道他的目的,但当她的腿部被托起时,不由面露痛苦之色,低声叫了出来。
隐落尘皱眉,轻轻将她放到床上,如碧水寒潭的深邃眼神精光一闪,扫了一遍她的身脉。
事实如她所说,她的身体确实流着自己的某样东西,周转不停,开窍伐脉。
他反倒有些安心。
他在想什么?
她躺在床上看着他,似是要看出他的心思,但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她的下腹部被他的手贴住,随着一股暖流袭涌全身,所有的疼痛酸痛感顿时被舒适放松代替,由于来的太快太过强烈,她忍不住面露羞红失声呻吟。
待得片刻之后,隐落尘收回手,为她盖上被子,自己则是坐在她的身旁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他只要没事干就会这般坐着?
她心中这样想着,本来还想等他开口和自己说说话,不免有些失望,但至少明白了这个男人不会在伤害自己。
她安下心来,忽然腹部羞涩,低低声音响起,才意识到自己从昨晚就没再吃过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被他扶着靠在床上,手中被放来一物。
那是一只用油纸包裹的烧鸡。
她又看着他出门离去,不由眼神闪动,欲言又止。
她没有吃,没有张嘴,只是一直等待着,等着他回来。
片刻之后,她看到他再次回来,手上拎着一只磁砂壶锅,掀开盖子顿时香气四溢,她闻到了,这是乌鸡汤的味道,还加了鹿茸,她不由心中一紧,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她忽然有种做妻子的感觉。
她一直忍着自己的情绪,直到被她搂在怀里,直到被他用一勺汤匙喂到嘴边,直到温热正均的乌鸡汤过喉落腹,直到那股身心相交的暖流升起。
她的眼角终于泪涌,一滴一滴的泪水落在那碗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