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人自危的时候,身为太子的母亲,魏冉显得格外的平静,当然这是在哭泣过后的茫然木然,静静的思考了很多天,终于稍稍有了动作。
不像秦王那样的大动作,迁怒所有人,甚至不惜留下暴君的可能性,将核事件有关无关的人都拖下水,以此来缓解自己的悲痛。
她的动作非常的简单,就是换上了一身黑衣,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再插了一朵白花,坐着一辆小车,离宫找到了一个人的府邸。
那府邸上面挂着拍子,烫金大字写着宇文府。
府邸里面空荡荡的,那朱红大门轻轻一推就推开,老实说,魏冉并不意外,只是更加确定。缓缓的走在这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走得极为仔细,就连路边那干枯的野草都尽收眼中。
她享受着这缓慢的过程。
府邸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或者说大部分的人都被驱散了,所以走了好长时间都不见有人。
秋天的枯叶落的满地都是,看得出已经有挺长时间没人打扫,她踩在那枯叶上面,咯吱咯吱的发出响声。
响声惊动的坐在花园树下,正在和自己对弈下棋的人,宇文毓抬起头来,冲着她淡淡一笑:“王后娘娘,可算是把您等来了,听说您最擅长下棋,不如与我对弈一盘如何?”
魏然走了过去,面带淡漠的不屑:“你不配。”
宇文毓听着这样的话却并不生气,身子微微往后靠,看上去就是一片风流贵公子的样子。那风扫过树叶,本就没有几个的树叶被风吹落,落在他的发上,他伸出修长的指尖捏了下来,嘴边含着笑意:“若人生在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用配与不配来形容,那可真是太好了。”
若论身份地位自己是不配与礼王做朋友的,所以也就不会有舍命为他复仇的自己。
魏冉停步在他的身边,因为对方坐着,所以她能居高临下,伸出手来捏住宇文毓月的下巴,还想拿自己仔细端详一番,越看越觉得讨厌,干脆一巴掌抽了下去。
“啪。”
这巴掌声可谓是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宇文毓嘴边的笑容凝固住,但却并没有减少,仍旧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笑着:“长公主舒服一些了?”
他用了旧时的称呼。
魏冉叹了口气,从这件袖子里面抽出一张绣帕,擦拭着指尖,“没有舒服,只觉得手很脏,若我没记错,你就是个不入流的私生子吧。”
卑贱到了踩在自己脚底下都不配的身份。
宇文毓根本就不觉得疼,扬起灿烂的笑,那精致的眼眉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却美的容颜当中透着一丝柔弱,总能引起别人的怜惜:“可是如今我却能与长公主一起说话,可见造化的确弄人。”
“是呀,当初给礼王挑选伴读的时候,是挑柔顺听话的挑的,你那时看上去极为乖巧,却没想到只是隐藏而已,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机之深,难怪长大了一肚子坏水。”魏冉越说越不痛快,仔细端详着对方脸颊上那清晰的巴掌印,伸手去摸了摸,然后锋利的指尖就照着脸狠狠一抓,留下了血痕,非常清晰。
宇文毓吃痛,忍不住往后一躲:“长公主恨极了我,看这样子像是要将我五马分尸,只是你孤身一人前来,这样高难度的动作怕说做不来。”
她嗤笑一声,眼中闪过精光,十分的冷酷:“谁和你说我是孤身一人前来的?人都在外面等着呢,只是不想让他们听我和你说话而已。”
宇文毓不动声色的问:“哦?”
魏冉胸口燃烧着一团火焰,几乎快要将自己吞噬掉,看着眼前人那张俊美的容颜,忍不住想要毁灭他的一切,声音低沉的说:“别在这跟我装傻了,是你做的对不对?我竟然从未怀疑过你,这也太可疑。”
自从秦岳死了以后,她想了很长时间。
究竟谁才是幕后主使?
是秦国那些不太安分的大臣,怎么可能,秦王还活着,杀他的一个儿子有什么用?
魏冉想来想去忽然惊觉,自己怎么没怀疑过宇文毓?仔细想一想,好像是因为魏烟的原因,因为魏烟也好几次涉险,所以没怀疑过他。
可是魏烟毫发无伤呀,即便是有惊险,却从未伤的。
“就因为这个原因怀疑我,你有证据吗?”宇文毓觉得有些好笑,所以就笑一笑。
“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过证据,不过倒也猜出了下毒之人是谁,是那个乳娘对不对?但是她嘴硬的很,我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没办法让她吐出你。”魏冉眯了眯眼睛,从自己怀里拿出一方绣帕,上面渗透出鲜血,展开一瞧,是一截手指,她笑了笑:“乳娘七零八落的,我不方便拿过来给你。听说这乳娘是你找的,好像是你的姨娘?”
宇文毓将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嘴边渗透出来一丝鲜血,是黑色的血。
她赶紧伸手抹下来一点,凑到鼻尖闻一闻,正是毒死自己孩子的毒药。那双眼睛瞪大:“你怎么敢自杀!”
“不自杀难道还等着你来杀我?”宇文毓笑了笑,站起身来跪在地上:“一命抵一命,我抵了你儿子的命。”
魏冉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只见将人踢倒在地上,狰狞的说:“你不配。”
宇文毓甚至都爬不起来,毒素在一点点蔓延,艰难的张开嘴:“谢谢你。”这身体本来就比寻常人了,再加上服用毒药,毒性猛然爆发,甚至比那孩子死的都快。
瞳孔逐渐放大,那双漂亮的眼睛久久合不上,宛若一颗圆圆的宝石,长长的睫毛像是把扇子,有些湿润,沾上泪珠。嘴角的笑容凝固住,微微翘起,仿佛看见了什么。
死亡的那一刻,好像看见了礼王冲自己招了招手,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却也无可奈何的冲自己笑了笑。
人这一辈子作孽做多了,死后肯定会有惩罚,可是他什么都不怕。
修长的指尖伸了伸,然后就摔了下来,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如一块玉一般晶莹剔透的指尖沾染了泥土灰尘,丝毫没有影响那美丽。
凌乱的发丝遮盖住脸庞,白皙的面容更加的苍白,在死亡跟前游走这么长时间,终于去了。
魏冉却是并不解气,她有满心的不痛快需要发泄出来,需要发泄出自己为自己愚蠢的懊恼,到现在才发现这是宇文毓的阴谋。
可是这个人就死了。
太轻巧了。
她真的接受不了,尖叫从喉咙里喊了出来,那才叫做声嘶力竭:“啊——”
心跳不断加速,愤怒无处发泄,只见在不断的抓着地面,鲜血不断的往出涌,可就是感觉不到疼痛,她只有愤怒。
走在外边的阴柔男子等人听见声音匆匆赶了进来,就看见好似疯癫一般的魏冉,连忙将人搀扶起来,为让人却是根本逃脱不了那情绪的失控,不断的挣扎。
“杀了他!”魏冉大声的喊着,可意识到对方已经死了,愤怒无处发泄,狰狞的大喊:“将他五马分尸,扔到城门口任由车马践踏,挫骨扬灰——”
侍卫们依言这么做,可那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无论再怎么样折腾,什么也都感觉不到。
魏冉痛到昏过去,她让宇文毓算计的死死的。
秦王没有孩子,又认为魏烟是他的孩子,在这种痛失两子的情况下,肯定会格外看重魏烟,如果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有孩子的话,可能会让魏烟认祖归宗。
这个时候如果魏冉推波助澜,可能性极大。
换句话说宇文毓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让魏烟将错就错成为秦王的儿子,接下来成为继承人。
当然这要看一个前提,如果魏冉再有孩子的话,那么以上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是因为失去孩子的缘故,这两个人已经冰冷到了极点,除了小太子的葬礼,两个人几乎没再见过面。
秦王的心中是怨魏冉的,魏冉对秦王又何尝没有怨气,没有事情的时候也就压了下来,有了事情就一起爆发。
这是个无解的结,也是一个阳谋,由不得你不跳。
魏冉回去病了好几天,想通了这个道理,恨不得让宇文毓再活过来,然后折磨死。
可是魏烟是个好孩子,他在病情恢复以后,知道魏冉病了,就特意过来看望,还将自己的小老虎送给了她:“姑姑快点好起来,就像我这样快点好。”
魏冉看着对方那张脸,那张有些像兰容若,但更像自己弟弟的脸,忍不住捂着嘴默默落泪。
所有的张扬,所有的生硬,似乎都随着这一场痛苦的经历而变的内敛,她甚至没有力气再撑出强大的样子。
“我知道吃药好苦,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一定要吃下去。”魏烟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小声的问:“秦岳哥哥呢,乳娘呢?他们为什么都不跟我玩儿了,都像你一样病了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