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这地方歇息了一下,第二日继续赶路,一路抵达秦国王宫。
要离在王宫当中,要被人人称上一声姑娘,毕竟有魏冉在那儿,手中拿着秦王给的令牌,长驱直入,直接到了凤仪宫,里面的人通报一声,魏冉才得到消息。
那人正在逗着魏烟玩耍,比起之前的锋芒毕露,有几分内敛的架势,身上也并未穿着锦衣华服,只是寻常的一身墨绿色的长衫,长发绾成灵蛇髻,点缀着惊鹊登枝的金簪,那些却像是受惊一般的张开翅膀,栩栩如生。
她得到消息以后,要离,紧接着就见吧,上下打量要离一番,招了招手:“你这人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不知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
要离仔细打量着悲伤的神色,见她无喜无悲极为内敛,心里面有些忐忑,走上前去跪在桌边,陪着她说话:“我想你了就回来了。”
“说出来的话倒是挺好听的。”魏冉留着长长的指甲,指甲上面然这豆蔻,鲜红的手指在要离的脸大上轻轻掐的掐:“学的嘴越来越好听了,是和逍遥学的?”
要离诚实的点了点头。
逍遥听的忍不住捂住自己额头,这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怎么就牵扯进去了?他满是无奈的开口:“我也是很可怜的。”
魏然冷着神情,不咸不淡的说:“比我还要可怜?”
逍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有些摸不透眼前人的想法,魏冉看上去那样的淡漠,可是这淡漠背后必然有伤痛的存在,而那片伤痛是无人能去触及的地方。
他没办法开口去接这句话,索性就选择了沉默。
“母后为什么可怜?”魏烟早就已经学着改口,甚至连名字都改了,在经历了吵吵闹闹寻找乳娘的生活以后,就渐渐学会了不再去寻找,也是因为孩子记忆本来就短暂,哭过闹过,就已经是结束。
这也许是最无奈的忘记。
要离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比起过去长大了不少,伸手过去想摸摸这孩子的脑袋,但是魏烟已经灵巧的躲开,眨着那双眼睛,看上去有些害怕。
几经周折之下,这孩子已经变得越发胆小,比任何人都会躲避危险,那是一只受伤的小兔子。
魏冉将魏烟抱过来,摸了摸小脸蛋:“别害怕,这是你要离姨娘。”
魏烟乖顺的唤了一句:“姨娘。”
要离点了点头,问了大人一句:“他不知道吗?”
“现在不知道,将来迟早要知道。”魏冉终究没有残忍到告诉这个孩子,他最喜欢的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而这一切的原因也是为了他。
为了他能够得到这天下的权力,得到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这事归根就理究竟谁对谁错,也是着实无人能知。
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是不问对错,只看结果,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就去拼着命改。
最怕的就是明明认命,还心有不甘。
“赛马,秦岳答应过我的,他什么时候回来?”魏烟什么都不懂,就只是扯着魏冉的袖子一个劲儿的问,问着那些懵懂又伤人心的话:“我们想骑马,什么时候可以?”
魏烟真的回答不上来。
要离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我带你出去骑马玩,咱们两个比赛。”
这么做也是怕再问些话,让魏冉难过伤心,有些粗糙的要离难得这么细心。
“不变了,每个人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勾起我的伤心事,孰不知这样让我更加伤心。”魏冉抬了抬下颚,冷冷清清的面容堪称是冷酷:“死了就是死了,接不接受都是死了,说不说都是死了,没必要。”
逍遥叹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敬佩的说:“王后真是洒脱。”
魏冉扯了扯嘴角,讥笑一声:“洒脱倒不至于,但这不是认命吗?拿这种话来恭维,我怕是没有任何的效果。”
逍遥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魏冉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的茶,小小的饮了一口,然后将茶重重地扔到桌子上:“庄逍遥,咱们两个好歹也是故人,你为什么不能多提醒我一句?哪怕一句都好。”
这脾气来的莫名其妙,话说的也莫名其妙,逍遥根本就没听懂,坦然的望向对方:“王后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魏冉脸上出现一抹毒怨的神情,也不知冲向谁,她自己都很茫然,可就是恨:“你会猜不到宇文毓的心思吗?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这话越说越糊涂,逍遥还是一脸不解,坦荡的说:“就算是杀人也有个审判的时间,你能不能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我再来辩解。”
魏冉不知从何说起,从哪句话说起,稀里糊涂的将自己所有的愤恨吐了出来,却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她说完之后却又冷静了下来,这些日子都沉浸在失控与冷静之间。
魏烟吓得直哆嗦,往要离的怀里面钻了钻,然后露出半张小脸,那是懵懂的大眼睛还无法理解大人的喜怒哀乐,却已经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要离摸了摸他的脑袋,直接将他的耳朵捂住,还是不该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人的事情和孩子永远都无关系。
逍遥听完那些控诉以后,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真的没有想到宇文毓居然会下这么狠的手。
连城拜托自己告诉宇文毓的消息就是寻欢的下落,本以为宇文毓最多是借着寻欢造反闹事,可没想到这个人这样狠,竟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
付出生命的代价,就为了让魏烟成为秦国的继承人,这样真的值得吗?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觉得每个人都很固执,顾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追求权力地位,追求自己的心里安宁,正是因为索求的太多,所以才会付出生命为代价。
“我并没有想到宇文毓会这么做,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连城只是拜托我告诉宇文毓寻欢的下落。”
这样单薄的解释不知道能否让人相信,可这就是事实。
魏冉坐在那好长时间,那瘦弱的背脊有些弯曲,身上华丽的衣服更是要将人压塌一般,过了好长时间才听见她那充满疲倦的声音:“秦岳时候,我迷茫了一段时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魏烟就像是填补着茫然一般,可我还是难受,还是不安,总得做点什么。”
要离当时是不大明白这句话的,像这两个聪明人谈话,她总是不明白,可却从这言谈当中察觉到了一丝危险,那如同享受一般的直觉十分敏锐,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魏冉。
她不再是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相反极为的内敛,内敛的就像是把每一丝的仇恨都刻到骨子里,然后面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她不在说那个手提刀剑横冲直撞要杀人的人,她想用毒。
那一击致命的毒药犹如毒蛇般的盘旋,就横亘在人的心头,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毒液蔓延出去。
那这份毒药会下在谁的茶杯当中呢?
要离冷不定的问:“你想杀谁。”
就像是那个燥热的下午,逍遥躺在稻草堆上,棕色的头发上还沾染了一些杂草,看上去有些落魄,但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斩钉截铁的说:你想杀人。
都不容人质疑。
魏冉捂住自己的脸,然后用力的揉了揉,想恢复一点精气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知道的要离,我从来不想杀谁,我只是想要达成某件事情,而在这过程当中,谁敢阻拦我的路,那么谁就必然要死。”
逍遥眯了眯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秦王率军去击退魏国余孽,是否会遇到危险?”
魏冉漫不经心的说:“叫我怎么会知道呢?可能会吧。”
那一句“可能会吧”就已经定下了结局,逍遥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对方的野心这么大,想做的事情这样狠。他忍不住看向那个孩子,尚且年幼,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这个孩子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因为他而死于非命。
这个孩子也不需要知道,因为这不是他所求的,那么谁死了都与他无关。
“如果我猜的没错,秦国大臣当中有不少都不认同魏烟这个继承人,你要以一己之力对抗他们,有赢的把握吗?”逍遥有些质疑。
魏烟面不改色的说:“如果说是外有动乱的情况下呢?我一直很喜欢秦人,因为他们骨子里面自带一股忠诚,很少会有人打破常规,历朝历代谋反的人也特别少。所以呀,矛盾只要转移出去,那么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而是大家的事。”
“你这是在赌。”逍遥直接就点出最重要的一点,因为魏冉也没有把握,完全就是在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
“人活着每一天都是在赌。”魏冉扯起嘴角,微微的笑着,那笑中没有多少笑意,反而充满了寒气。
要离觉得她疯了,虽然她原本就一直在疯子的边缘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