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阳光洒下来,从房檐落在了脸上,因为光线的缘故忽明忽暗,致使逍遥的脸色并不好看,听过在门口,屋外光明,屋内黑暗,他站在光明的交界处,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前走一步。
不过很快就有人帮他做出了选择,那就是要离已经跟随柳氏走了进去,他没办法不跟着进去,每走一步头皮发麻,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记忆在眼前闪烁,那是时光的痕迹。
两个人很早就已经相识,那个时候逍遥就非常坚定自己的理念,认为生就是快乐,可死又无所畏惧。
连城相反则是非常珍惜性命的人,对于逍遥潇洒的做法又有些不认同,两个人在齐国皇宫里争论了好长时间,谁都不能说服什么。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在理念上又毫无相同点,虽然会产生争论,但却没有要说服谁的意思。
那一日也是坐在树下面,阳光从树荫处透了下来,两个人在笑,都带着恍惚,而那恍惚的笑容又再一次的出现,就在那灵位前。
灵位上面写着韩连城,视线扫过那上面,忽然觉得有些冰冷,打了个寒颤。
逍遥扯了扯嘴角,有些纳闷的问:“连城是要假死脱身吗?”
“真的死了。”柳氏平静的说,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所以已经接受。
他在那沉默了很长时间,身形微微有些晃的,要离手疾眼快,将他扶住了,他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儿,生死有命,这都是由天定的。况且人就是由物质组成,死了就是消散于天地间,从天际间来,走于天地间,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此一遭。”
要离见他一次性说了这么多,未必是安慰自己,倒像是安慰他。
她的嘴向来都很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默默陪伴着而已。
逍遥已经冷静下来,十分不理解:“之前离开魏国的时候,的确是身子有些不好,但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有些咳嗽而已。”
柳氏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起自己的夫君还是难过,呢喃着说:“身体上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但心上的病一直缠绕在心头,对于魏国的负面迟迟不能释怀,心里面还是念到着礼王。”
逍遥凝紧了眉头,自己这朋友真是一根筋拧到了点,谁说什么都不好使,本以为过去一段时间就已经淡化了,这心中的难受,可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难以释怀。
就是回过身去,开始在排位下面翻找东西,最终拿出许多封信,递给了逍遥:“这是他生前涂涂写写的东西,都是留给你的。”
因为逍遥居无定所,所以这些信件也不知寄往何处,就一直都留了下来,直到连城死了以后,柳氏整理一下,收藏起来。
逍遥将东西接过来,神色有些沉重,扭身走了出去,边走边将信件展开,看着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也许是阳光照的太猛烈的缘故,叫人有些头晕目眩,整个人脑袋都不清晰,所有的东西也看过以后都记不住,唯有一句话记得特别清楚。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他细细的读着每一个字,可以想象这潦草的笔迹定然是连成病入膏肓,却还勉强爬起来写下这几个字。
即便是最近有些潦草,也自带一身风骨,这就是连城这个人。
逍遥越看心里越难受,这心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就算是自己妹妹死的时候都没有像如今这么难过。
和那时一样,同样是流不下眼泪,这算走到墙根儿边儿坐了下去,背靠着墙,那凉意爬了上来,他好像清醒了不少,仰着头看着那蔚蓝的天空,一时之间有些怅然。
要离也走到他身边却并不说话,只是在旁边蹲着,这个时候叫人静静也许挺好的。
过了很长时间以后,逍遥才算是缓了过来,微微有些内疚:“想必那个时候他很难受,希望我能过来陪陪他,只可惜我在外漂泊,始终未归。”
“我倒是觉得连城不希望你回来,毕竟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希望你看见他狼狈的样子?”要离还有一句话藏在心口没有说,即便是逍遥回来了也没用,该死的人总会死。
“可我觉得他想我了,唯梦闲人不梦君,他连做梦都梦不着我,你说能不想吗?”逍遥说着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哽咽,一把将要离抱在怀里,仿佛这个时候全部的支撑都是要离。
她伸手抚摸着此时显得格外脆弱的男人,柔声细语的说:“那咱们去给连城上坟,让他见见你。”
两个人说要动身立刻便动身,问清楚连城葬在什么地方,直接就出了城。
生死不是难以接受,而是不能接受太突然。从未想过连城会早早的离世,自然也就难以接受这结果。
在看到他切切实实立在那儿的石碑以后,逍遥上去摸了摸,然后叹了口气:“连城呀,连城,我从前就说你有太多的事情看不开,你还总觉得我说错了,如今就生生被这看不开而累死。”
要离微微欠了欠身:“你还在世的时候对我颇为照顾,我以后肯定也会照顾好你的妹妹的,也不知婉兮生活的怎么样,回头我去瞧瞧,断然不会叫她受委屈。”
两个人站在坟前,各自跟连城说着话,说着说着逍遥就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面渗透出来一点滴泪珠,他扯嘴角,声音有些苦涩:“直到现在我才确认人是真的死了,不然平白告诉我这个消息,我还不敢置信呢。”
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就像是一块重石在开门以后迎面砸在了脸上,虽然生疼,但谁又能相信?
要离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越发轻柔:“所有人都会死,这是你告诉我的,什么时候死并不重要。”
逍遥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胸口十分的疼,但却也得承认是这个道理。不由得苦笑一声:“这个时候我反倒没有你清晰。”
“有一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身在其中是你的朋友,自然痛苦,我虽然也认识连城,但却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自然是你更痛一些,我更平淡一些。”要离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甚至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和自己父亲分开,阴阳相隔,早就已经适应了生死,所以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淡漠。
并不是说不伤心,只能说明她比旁人更加能够接受死亡。
风吹过,明明是茂盛的春天,却充满了悲凉之意,也许是因为连城葬在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逍遥站在坟前,好长时间静静伫立,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转身离开。
朋友一场没能亲自道别,很遗憾!至于那些写给自己的信件,他会仔细的收藏起来,此后半生,这就是连城陪在自己身边,每一个字会细细的读,永远记在心间。
要离跟着一起走,心里面却是忍不住关心起了婉兮,本来晚些在这儿的处境就不是很好,有一个赵美人虎视眈眈,再加上兄长离世,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而且心情怕是也不大好。
两个人回城以后,她便说:“我想去看看婉兮。”
来都来了,不看婉兮既说不过去,也放心不下。
逍遥还是像上次一样在宫门口等着人出来,要离表示自己会快去快回,然后就去宫门口让侍卫通禀。
按理说一个陌生的女子跑到宫门口要求见王后可能会被拒绝,但是婉兮早就留下交代,有叫要离的姑娘来找自己一律带上来。
侍卫毫不犹豫,就让小太监领着人往里进。
这一路上要离都在琢磨,见了惋惜该怎么说话,若是安慰的话,是不是来得有些太迟了?据柳氏所说,人已经死了大半年。
她算了一下时间,还是有些愧疚,如果自己当初不关楚依依,直接和逍遥去看连城的话,估计还能见一面。
一面未见,也没在婉兮最痛苦的时候出面提供帮助,这让人感到愧疚。
要离正陷入琢磨的时候,没有发现前面迎面走来一队人,那是宫妃带着婢女的仪仗,看上去颇为浩荡。
但是领着人进攻的小太监却是看见了,连忙鞠躬行礼,要离发现的时候行礼已经来不及,但她也没有要行礼的意思,就站在那以一种淡漠的目光注视。
说来也是冤家路窄,带人进宫的时候穿过御花园的一角,好巧不巧就和赵美人遇见了。
那赵美人倒是个记性好的,起先见到无理之徒,刚想训斥,就想起了这人似乎在哪儿见过,紧接着就想起是在王后那里,神色带上淡淡的不悦:“听说你是王后的朋友,可即便是王后的朋友也该知道礼仪尊卑,你见了我该是行礼的?”
要离神色淡淡:“跟你行礼是韩国的规矩,我不是韩国人,不守你们的规矩。”
赵美人眉头一皱:“到了什么地方就要守什么规矩,父亲连这点道理都没告诉过你吗?”
她的神色不太好:“我就是不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