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喧哗,人声鼎沸,将士们已经被曲当歌培养出早操习惯,天未凉足便围着城中大大小小的街上乱跑,跑步还带着口号,震耳欲聋。
卫青放下门帘,搓着通红的手走进来蹙眉道:“殿下,这万一吵醒姑娘怎么办?”
“无妨,一时半会醒不了。”
床上的女子睡得正酣,几缕发丝从脸庞滑落,露出精致面容,兴许是屋内太过暖和,绯红的双颊带着别样的情迷。
祁宿白往炉子里加了碳,火苗瞬间小了一半,时过不久又“蹭”一声冒了起来,他将水壶放上,起身来到曲当歌身旁,从被子里掏出她的手探了探脉象,索性松了一口气。
余烧未净,失血过多,再加上几日战事不停,终于熬不住了。
他本以为这么刚烈果敢的女人不会轻易倒下,未曾想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个女子,当她身体摇摇欲坠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发觉这个事实。
卫青忽然绊了脚猛地打翻了凳子。
祁宿白冷不丁瞪了他一眼,卫青悻悻闭嘴,起身坐在一旁添火加柴。
屋外阿南踱来踱去,望着房门不敢进去,诸葛雅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忍不住道:“你干嘛呢!”
“大人,在里面。”
“在就在呗,你急什么?”诸葛雅手臂撑在阿南肩上,咬了口脆黄瓜,口齿不清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军营,怎么没人通禀?”
阿南道:“来了很久,你认识他?”
阿南只知道此人非等闲之辈,却不知到底是什么尊贵儿的人,连诸葛将军都要礼让。
“认识归认识,他认不认识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只能跟你说,这人惹不得。”
“和没说没区别。”
“你还没告诉我他来多久了,干什么的呢。”诸葛雅有些好奇,不,应该是特别好奇。
“我哪知道,他一直呆在后厨,没出来过。”
“我去,后厨?感情这人一直在军营蹭吃蹭喝?”诸葛雅想了想他在后厨偷吃的场景,莫名……怪异,她被自己的幻想吓了一跳,连连摇头。
阿南若有所思道:“大概是做饭吧。”
诸葛雅闻言笑了出来,拍拍阿南的后背语重心长道:“你可别瞎猜了,要猜也猜个靠谱点的,这人会亲自下厨做饭?你能不能长点心,偷吃的可能性更大好不,真是的,小毛孩懂些啥。”
阿南不着痕迹的离开她,“且不说这个,那此人把大人带进去干嘛?我们大人跟他又不认识。”
“这……”诸葛雅也不知道,方才沈须昏倒祁宿白那副焦急的神色着实吓了所有人一跳,不过这位殿下行踪诡异心思难猜,也不知他怎么回事。
“不行我要进去看看。”
阿南说着便要闯进去,诸葛雅连忙拽住他的后领,低声怒斥道:“你疯了,你脑袋多啊!”
阿南瞪了一眼诸葛雅,“我的命本来就是大人给的!”
诸葛雅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拉着这没脑子的孩子走到远处,恼道:“沈须如今乃是云齐的大英雄,此人敢伤他皇上答应我们万千将士也不答应啊。听我的,此人我熟识,不是什么坏人,他既然悄咪咪的来就是不想把事情弄大,你也少惹事,万一真闹起来了别说你的脑袋,沈须脑袋都得被你给害了。”
“成,我忍!”阿南憋屈不已,甩开诸葛雅的手臂,一气之下走了。
“你这孩子!”诸葛雅无奈地看他离开,又有些担忧的望了眼房门。
曲当歌拧紧眉头,虚汗直冒,祁宿白欲松开的手猛然被她抓住,掌心尽是冷汗。
破庙早已残垣断壁,寒冷的风雪毫不顾及的闯入庙内,稚嫩的孩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赤着冻成冰块一般的脚丫,双臂暴露在外,乌黑的疤痕怵目惊心。
会死的!
“陛下,有间破庙,我们先躲一躲吧。”
一群衣着华贵的人冒着风雪风尘仆仆的挤进破庙,燃起了温热的烛光,那孩子松开手臂露出双乌黑雪亮的眸子,小心翼翼的窥探。
“有个小乞丐啊陛下。”有人忽然喊道。
她连忙缩了缩身子,奈何蹲了太久身体早已酸麻,稍微一动便有股子彻入心扉的疼楚,毫无形象的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乌黑的眸子中溢满泪水。
忽然一件雪白的披风盖在自己的身上,仍残留着温度,霎时间温暖起来,她看见映着微弱的烛光露出一副慈祥的面容,年长的老者莞尔道:“冻坏了吧?这么大的风雪,谢谢你的庙。”
“看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脏兮兮的,多久没洗澡了?陛下你先离远点,万一有什么传染病。”
“还不叫医官来看一看。”老者沉声道,尽管语气如此请问,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小姑娘,你叫什么?”
“言……阮清言……”女孩颤颤巍巍的答道。
“哎呦陛下,阮氏遗孤?她家不是被灭门一年了嘛,怎么这孩子还活着。”
说到这女孩止住的泪水再度奔涌而出,老者呵斥走了说话的人,将女孩抱起来,柔声问道:“你想去绥阳城吗?跟朕去皇宫吧。”
她随着皇帝爷爷踏近琼楼玉宇的皇宫大殿,他问女孩想学什么,女孩想了想说学武,保护皇帝爷爷。老者爽朗痛快的笑了起来,众臣子慢慢发现九五至尊的吾皇身边多了一个孩子的身影,一身靛青劲衫,逐渐显露出与众不同的光彩。哪怕没有什么官职地位,任所有人也要尊称她一句阮姑娘。
“听说阮姑娘又胜了北漠的武者,小小年纪可不得了。”
“没看皇上宠她紧,感觉过不了多久就该封个郡主公主什么的了。”
“别瞎说,这宫里的贵人们哪能愿意,我觉得姑娘家太过锋芒毕露也不好。”
女孩从这群嚼舌根的宫女身边走过,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忙跪下念着姑娘恕罪,阮清言未搭理她们。
那日她找到皇上,她跪在大殿之上,靛青色的长袍铺在地上,倾城的面容上带着决绝与坚定。
“言儿不想保护皇上爷爷了。”
“为什么?”
“言儿想保护爷爷的子民,像爷爷保护守卫云齐百姓那样。言儿虽小但愿献一己之力,守我云齐百年无忧,为陛下死而后已!”
一朝意念造就绝世将军,14岁初踏战场,锋芒毕露,破敌军斩敌首,应了她那句守云齐无忧的承诺,无人不唏嘘,无人不崇敬,阮清言这个名字从皇宫大院传入家家户户。每一次凯旋,数万百姓跪地高呼。
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
万千赏赐阮清言从未点头要过,孤身一人。
奈何风云变幻,朝堂政变,数万羽箭从天而落,将凯旋的家乡变为屠杀的修罗地狱。握着佩剑的那双手,血肉模糊,她咬紧牙关搏一生路,末了才发现所有人都死了……
曲当歌猛然惊醒,猛然发觉身边躺着一男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她心下忽惊,一记勾手支住男人后颈,男人也被动静弄醒,掰开她的手腕,纵身一翻将其压在身下。曲当歌当即出腿,祁宿白连忙抵住,从身旁抽了条丝带束住她的双手举过头顶。
“刚醒来就疯?”他低声道。
“阁下深夜躺在闺阁女子床上,你若不要脸面可以,我可不想让人败我名声!”
祁宿白想了想正色道:“我也要脸面。”
“那你还不起来!”曲当歌失声恼道。
祁宿白这才发觉身下女人双颊绯红,眸中水雾弥漫,若隐若现的妖娆犹如致命毒药,他从床上下来,欲解开绑住她的绳子,曲当歌毫不客气的踹过去一脚,正击胸口,祁宿白退了两步倒吸一口凉气,生疼。
她自己用牙撕开丝带,怒道:“来人!绑了这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