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上也要给他赐婚!可他也没答应!”言则景道,“他说他有心上人了,他和心上人两情相悦,他对他至死不渝!求皇上能成全。”
“是吗?”宣和王妃微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愤怒,继续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他说是儿子。”言则景不紧不缓的道。语气和神态都像是在谈论着别人的事情一般,宣和王妃甚至怀疑是不是外面瞎传的他们的事,是不是她听岔了?
“那你怎么说?”宣和王妃道,“这种事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着圣上的面,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
“儿子承认了!”言则景说着,突兀的展颜一笑,这一笑,让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她眼中的光芒灼伤了宣和王妃的心,她怔怔的看着儿子明亮的笑容,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笑了!这种纯粹的,美好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了!
她怔怔的看着言则景,像是不认识她一般!就在她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言则景却又接着道:“娘亲,儿子给您娶个小王妃回来,只是这个王妃可能会与您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宣和王妃猛然回神,愣愣的看着言则景,他眼底坚定的光芒像是一把利剑狠狠的扎到了她的心口上。她感觉心口处破了个窟窿,此时正涓涓的淌着血,嗖嗖的透着冷风!
她手中的佛珠蓦然坠地,宣和王妃猛然站了起来,扬起手便给了言则景一巴掌。这是她第一次打她,手上用了十成的力气,纵使她素来柔弱,可这一巴掌下去,言则景那白皙的脸颊顿时红了,她的半边脸都微微泛肿,嘴角还挂着一丝扎眼的血迹。
宣和王妃的手都麻了,手很疼,可她的心更疼!这个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做!他这样做要置整个宣和王府为何地?置他们的脸面为何地?她堂堂的镇北侯府嫡女,宣和王妃,这些年来忍气吞声,一心向佛,怎么会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娘亲可解气了?”言则景好似没有痛觉似的,望着宣和王妃,淡声道,“若还气着就再打儿子一巴掌!只要您能消气就好。”
闻言,宣和王妃微微后退一步,扶住桌子,强撑着身子。她深吸一口气,压制着眼底的泪意,颤声道:“孽子,你是铁了心要……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是吧?”
“娘亲,皇上已经应允了。圣旨已经在路上了。”言则景望着母亲,掩下眼底的愧疚,淡声道,“木已成舟,还望母亲见谅!”
“你……”宣和王妃气怒之下又想打他,可手抬起,她看着言则景眼中的倔强时,巴掌换成了拳头,狠狠的捶在了言则景的肩上。
“逆子!逆子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宣和王妃说着,身子重重的一沉,跌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紧接着,莲姨匆匆的跑了进来,一边帮她顺着气,一边柔声安抚道:“王妃,您消消气,消消气……”
“娘亲……”言则景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多说些什么。
“则景,你要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你是宣和小王爷,你这么做,不止是自己遭天下人的耻笑,还有王爷,甚至是皇上!你们两个是朝中重臣,手握重权,想必你们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皇上碍于你们的身份也是不敢不应下的!你们这般逼他应下了,岂不是连他一起也要遭人耻笑?”宣和王妃语重心长的叹道,“你们难道只顾着情情爱爱,却置北辰的颜面,置皇家的颜面与不顾吗?”
“娘亲,难道您要儿子为了颜面而娶一个没感情的女人吗?”言则景不紧不缓的道,“在您的心里,儿子只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你……”宣和王妃语气一滞,登时气的捂着胸口。
一旁的莲姨吓白了脸,赶紧帮她拍着背顺着气,还不忘乞求言则景道:“小王爷,王妃素来身子不好,求您别气她了吧!”
“对不起娘亲,则景并非有意气您!您别生气了!”
“你若真的关心我,不想让我生气,现在就去找皇上,让他撤了这门荒唐的婚事!”宣和王妃气弱的道,“这天下好女儿多的是,何必非但看上那么一个莽夫!”
“裴行俭不是莽夫。”言则景淡声说着,不紧不缓的跪在宣和王妃跟前,淡声道,“对不起,娘亲!儿子要让您失望了!我不能照您说的做!”
“你就非要跟为娘作对,跟天下作对了是吧?”宣和王妃望着她,却见言则景一派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好!”宣和王妃苦苦一笑,跌坐在椅子上,对着莲姨道,“莲儿上家法。”
“王妃……”莲姨神色一变,登时转头看着一脸决绝的言则景,乞求道,“小王爷,您就松松口,顺着王妃吧!”
言则景微垂下眼没有回话,宣和王妃叹了口气,轻轻拭着泪,对莲姨道:“去吧,莲儿!今日就在这佛堂,在佛前,但愿我佛慈悲,保佑我儿冲破迷障,回头是岸!”
莲姨还在挣扎,最终还是被宣和王妃给支了出去。宣和王妃站起身来,走到言则景的跟前,泣声道:“则景,虽然你非我亲生,可这些年来我对你视如己出,你对我亦恭顺孝敬。为娘这些年来不曾打过你,今日,为了这宣和王府的颜面,为了皇上的颜面,为了北辰的颜面,为娘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打得你回心转意!”
闻言,言则景面上未露一丝惧意,反而眼中带着几分担忧,“娘亲,您身子不好,何须亲自动手!让您手下的嬷嬷来打也是一样的!”
“你……”宣和王妃此刻的心中五味杂陈,她眼底挂满了两行清泪,她瞪着言则景,颤声道,“你是打定主意不思悔改了是吧?”
“儿子不觉得自己错了。”言则景道,“儿子只是遵循自己的本心而已!”
“本心,本心……呵呵……好!本心!”宣和王妃摇了摇头,恰好莲姨取来了执行家法的金鞭,这鞭子拿在手里虽然不重,可打在身上,一下便可让人皮开肉绽!
“王妃……”莲姨怎么忍心看着这小王爷皮开肉绽!
“拿来!”宣和王妃伸出手,脸上带着沉痛和决绝。
“小王爷……”莲姨泪眼迷蒙的望着跪在地上的言则景,泣声道,“这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小王爷,您就跟王妃认个错吧!”
“莲姨,不要再说了。”言则景望着她,淡声道,“一会儿娘亲执行家法的时候,您留心着点,娘亲身子弱,别累着了。”
“则景,为娘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知错不知?”宣和王妃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素来信佛,别说打人,就是一只蚂蚁她都没有舍得碾死过,这一次,她一出手就打自己的儿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年来的相处,他们母慈子孝,比亲生的还亲,她怎么舍得下手?可在舍不得,她也要打,她要这个儿子回头是岸!
该说的,该劝的都劝过了,莲姨只得退到一侧,含泪看着这对母子。宣和王妃看着一袭白衣跪在地上,身子挺得绷直的言则景,颤抖着手,最终还是重重的挥了一鞭。
“啪”金鞭抽打在人身上发出了一记清脆的响声,言则景身子猛然瑟缩一下,紧咬着牙关没有松口。皮鞭抽过的地方,登时出现了一道骇人的血痕。那长长的血痕在她一袭白衣的映衬下,分外扎眼,分外骇人。
宣和王妃惊惧的后退一步,眼泪登时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她抖着手,望着言则景,颤声道:“你可知错?”
“儿子无错……”
“好!”宣和王妃点了点头,第二鞭子又落了下去,紧接着第三鞭,第四鞭……
每一鞭子落下都会带起一串血珠,留下一道血痕,很快言则景的后背便以被血浸透,身上那袭名贵的衣衫也早已破碎不堪,透过衣衫,便能看到他皮开肉绽的后背,那莹白如玉的肌肤此刻斑驳着几条血红的鞭痕,煞是骇人!
可纵使如此,言则景却一直紧咬着压根,没吭一声!她的脸上挂满了细密的冷汗,整张脸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宣和王妃到底体弱,没抽了几下便已累的气喘吁吁。她几乎不敢看言则景的背,这一道道扎眼的伤痕都是拜她所赐!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强呢!他为何非要一意孤行呢!
“则景,你……你可知错?”宣和王妃紧攥着金鞭,整个人抖得好似风中的落叶,她实在不忍再落下一鞭了。她甚至怀疑,此刻自己就算是把言则景生生打死,她也不会松口的!
“则景,你在逼我……”宣和王妃说着,深吸一口气,举起鞭子,正要落下的时候,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她一怔,接着便看到宣和王爷言怀瑾怒发冲冠的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夺过她手里的金鞭,狠狠的丢到一侧,抬手便给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
“啪”伴随着清亮的一声,宣和王妃被打的头一偏,跌撞到桌子上。莲姨大惊失色,赶紧跑过来扶住她。
紧随言怀瑾而来的还有言则景的准王妃裴行俭,他一言不发的冲到言则景跟前,想要查探她的伤势,却不知如何下手。她的整个后背都血淋淋的,甚至都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来!
“则景……”裴行俭堂堂七尺男儿,战场上受再重的伤都没哼一声,此刻,见到言则景这副模样,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怎么来了……”言则景此刻眼前有些模糊,纤长的睫毛上都挂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用力眨了眨眼,转向一侧的言怀瑾道,“父王,您别怪娘亲!”
“到底不是你亲生的,哪怕则景待你再恭顺,你也没把她当做亲生的孩子!”言怀瑾冷冷的望着怔在一旁的宣和王妃,冷声道,“在你的眼里,所谓的颜面,是不是比则景的幸福更重要!”
闻言,宣和王妃身子猛然一震,她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脚,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登时又白上了几分。
没错,言怀瑾说的没错!枉她一直觉得自己待言则景如亲生一般,却原来,心中到底看重的还是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啊!
宣和王妃没有反驳,只是任由莲姨搀着,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似的。莲姨吧嗒吧嗒的落着泪,取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
言怀瑾没再理会她,只是赶紧走到言则景跟前,心疼的看着自己这女儿。这孩子素来要强,便是被人误解也不辩驳,被她娘打成这样也不开口求饶!要不是江素兮及时通知了他回来,此时是不是她就要被宣和王妃生生打死了?
“素兮!快来瞧伤!”言怀瑾道。
江素兮不用他说也要给主子治伤的,刚才她没有及时过来,就是去取伤药去了。言则景伤在后背,碰碰不得,抱没法抱,所以她安排了两个人取了担架过来,把言则景趴放在上面,抬回房间去好生清洗治疗一番。
言怀瑾看着只剩了半条命的言则景,冷冷道:“以后则景不必再住在宣和王府!既然你们要成亲了,本王另辟一处府邸给你们二人居住!这个家……不回来也罢!”
说完,言怀瑾便随着众人离开了此处,完全没有理会宣和王妃的状况。
王府统共就这么大,早有人听着这边的动静凑了过来。那些侧妃们原本就不是什么消停的分子,平日里碍于言则景压制着,自然也不敢去找宣和王妃什么麻烦。现在听说他们母子相残反目,还听说宣和王爷为了言则景打了王妃,这些女人别提多开心了!
她们三五成群的凑在园子里,远远的瞧着不知是死是活的言则景被两个人抬着,那狼狈的样子同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们顿时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尤其是刚被夺了贴身侍女的两位侧妃,虽然不过是一两个丫鬟罢了,没了就没了,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言则景也太目中无人了!现在这副狼狈相可是让她们心底畅快了许多!要不是碍于言怀瑾在那里,她们只怕会控制不住当场笑了出来!
言则景很快便被送回了房,江素兮看了看围在周遭的众人,尤其是宫浅渊,那样子像是随时要抽过去似的。她叹了口气,对言怀瑾和裴行俭道:“王爷,将军,奴婢要给小王爷擦药疗伤了,还请你们出去稍候一下。”
“我不走!我要陪着她!”裴行俭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紧攥着言则景的手,满眼都是心疼。他真恨不能是自己代她受了这份罪!
“这……”江素兮为难的看了言则景一眼,她只是闭着眼没有说话,但江素兮知道,她其实并没有昏迷过去。这个伤看起来很重,好在宣和王妃没什么力气,伤着的也只是皮肉,只要好生调理,将来也不会留疤!
不过即便是不重,那也是很疼的!可即便是疼白了脸,言则景却连哼哼声都没有,这心性,比那些铁骨铮铮的硬汉也不遑多让!
“我也留下来帮忙!”宫浅渊泪眼迷蒙的望着言则景,紧攥着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似的。
“你别添乱了。”江素兮给他使了个眼色,人家言则景的正派男人在侧,他上赶着凑什么!
她碍于裴行俭的身份不好开口赶人,可宫浅渊的面子她可不会给的!
宫浅渊当然也不会给她面子,他一双眼睛就好像长到言则景身上似的。旁人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