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言则景回了他一记微笑,她素来情绪不外露,所谓的微笑也不过是眼底多了些笑意,勾了勾唇角罢了。
但裴行俭却知道,她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他能分的出来,这是他们夫妻间的默契。他看着她脸上浅淡的笑意,只觉得世界好似都被隔离了出去,整片天地只剩下了他们。
裴行俭眼中的柔光愈发浓郁,看着面前姣美又不失英气的面庞,想着这是他的女人,他忍不住倾身吻了她一口。
言则景登时愣住了,她没忘了这里是皇宫,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虽然他这个人素来不在乎名声,但也没做过和一个大男人在皇宫里亲亲我我的事情!
思及此,言则景顿时脸色一沉,未待发作,裴行俭便嬉皮笑脸的退到一侧,浑不在意的笑道:“则景,你我既已结为夫妻,就无需在乎旁人的眼光。我亲我自己的妻子,碍着旁人什么事了!对不对?”
“哼……”言则景冷冷一笑,“本王记得是你嫁给了本王,你如此胆大妄为,是不是需要本王重振夫纲?”
言则景言语间威胁的意味很浓,但这招对于裴行俭来说不奏效。或许生气的言则景在旁人眼中很可怕,杀神附体似的。但她这副模样落在裴行俭的眼中,那就是美人含怒,别有一番风情。她同他发火,也不过是打情骂俏而已。
有了这个认知,无论言则景是什么态度,裴行俭望向她的眼神都盛着满满的爱意和宠溺。两人很快便到了朝和殿外,管事公公已经进去通报去了,但他出来的时候,并未带着宣召入殿的通知。
管事公公面色苍白,毕竟言则景凶名在外,得罪她的人素来没有什么好下场。虽然这次是皇上不让他们进殿的,但毕竟通传的是他,若是言则景火气上来,保不准就会拿他泄愤,一刀把自己给了结了也未可知。
言则景没把他那战战兢兢的模样放在眼里,她只是敛眸看着大殿紧闭的大门,心道言景慕那小王八蛋竟然还敢给她甩脸子使下马威了!
言则景知道是他们执意要成亲惹怒了言景慕,他一直怒意未消,这是借机来敲打他们呢!她还偏不吃这一套,小王八羔子的,是不是看她太久没发火,把她当成颗软柿子了!
冷冷的勾起了唇角,言则景对裴行俭道:“既然皇上现在不方便召见我们,那你就先在此等候吧!本王先去走走!”
裴行俭没有意义,甚至还对她抱拳行了个礼,朗声道:“臣妾遵命!”
他这不伦不类的一句话差点还得言则景崴到脚,她稳住身形,回身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而后便一甩衣袖,快步的走开了,只留下一个潇洒决绝的背影。
裴行俭望着那个背影,眼中再次荡漾起柔和的光芒。他这虎背熊腰的大汉露出这副类似于小女儿怀春的表情,着实吓得一旁的管事公公狠狠的打了个哆嗦。这反差也太大了!
铁骨铮铮的平虏将军竟然真的被宣和小王爷给收拾的服服帖帖了,管事公公忍不住暗叹一口气,他服了,真是服!
朝和殿中,原本还准备拿乔敲打一番言则景的言景慕自然也听到了外间的动静,他懵了片刻,而后狠狠的咬着牙根锤了龙椅一下。气死他了!这言则景也太不把他给放在眼里了!在外人面前,这家伙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吗?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帝啊!
言则景竟然敢甩袖子走人,简直就没把他这个皇帝当回事嘛!不过好在还有裴行俭留了下来,很好!既然他们已经成亲了,是一家人,那么言则景惹下的火,就别怪他发在裴行俭的身上了!
这样想着,言景慕索性又多拖了两刻钟才宣召裴行俭入内,等他进去之后,他又让裴行俭多跪了一刻钟才让他起身。若不是因为他是赫赫有名的平虏大将军,而北辰又需要他的庇护,言景慕真是当场宰了他的心都有了。
这个男人占了言景慕妻子的位分,还分了她的床,害的他以后再也无法爬墙去和言则景同睡一处了,每每想到这些,言景慕就觉得是裴行俭抢走了自己的宝贝。从不得不答应那两人的婚约开始,言景慕的心情就不好,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人给挖掉一块似的,空荡荡,冷飕飕的疼。
心中不顺,看什么都不顺,尤其是看到裴行俭眼底淡淡的青黑,以及他唇角若有似无的微笑时,他就愈发觉得,这个男人面目可憎!他是在向他炫耀吗?炫耀他得到了言则景的身体和心,亦或者是在向自己挑衅!他甚至还不雅的打了个哈欠,这简直气的言景慕浑身都发疼了!
气怒之下,面前的奏折他就完全看不下去了,低头看着那成堆的奏折心烦,抬头又看到面目可憎的裴行俭,他真后悔把他给留在这里,简直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不自在的!
心情很是烦躁,言景慕也没心情继续敲打裴行俭了,遂干脆让他该回哪回哪去了!他不想看到他,一点也不想!
这个时候,言景慕心中就闪现出那夜翩迁起舞的女子的模样,如月下仙子,纯洁美丽,绝色倾城。他心中的躁郁缓缓褪去了一些,虽然现在见到那个女子是不可能了,但他还可以见到她的替代品李若雪,李贵妃。
李若雪已经怀孕了,言景慕希望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个女孩,最好是同她长得相像的女孩!只要是像她,他一定会放在心尖上疼宠的!他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的女儿!
想着想着,言景慕眼中的戾气渐渐被一片温柔的光芒取代了。他决定不和裴行俭一般见识了,他要去看看他的爱妃了!
“去钟粹宫!”言景慕说着,便率先迈着步子走了出去,走到裴行俭身边的时候,他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裴行俭依旧像模像样的弓腰行礼,而后便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出去。他现在还不能走,言则景还在宫里,虽然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他还是想要找到她,带她回家去。
言景慕往钟粹宫去的时候,李若雪正在御花园里抚琴,琴声婉转,空灵悠扬,好似带着涤荡人心的力量,让人的心情不由的变得平静。
方才和裴行俭分开,言则景只是随意的走走,不曾想远远的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悦耳琴音,他便不由自主的循着琴音走了过来,走到了御花园之中,却见繁花拥簇之下,一袭月白色轻衫的贵妃李若雪正在抚琴。
因着怀有身孕,此刻的李若雪脂粉未施,素净的小脸上甚至带上了几分母性的柔光。此时的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举手投足,清纯又不失妩媚,当真如一个误落凡尘的仙子一般。
美人如花,花衬美人,此情此景,伴随着悠扬的琴声,当真是美不胜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言则景也不例外,如此美景,她便忍不住驻足聆听欣赏了片刻。却不曾想,就是这短短的一刻钟的停留,却给她招来了无尽的祸端。
李若雪并非自己独自在御花园的,她现在怀有身孕,身份很是贵重,故而周围站着好几个宫人随侍在侧。沉浸在琴声中的李若雪没有看到言则景,但她身旁的贴身丫鬟看到了。不过她们识趣的没有打扰到她们的主子,毕竟那个传说中冷血无情的王爷只是远远的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而已!
言则景看了看时间,觉得时辰有些不早了,言景慕那个小王八蛋应该也为难了一会儿裴行俭。若是她继续待在外面不过去让他把心口那股子恶气出了,只怕裴行俭就要倒霉了。她可不希望担上个克妻的名声,两人才新婚,若是就害的裴行俭被整死了,那以后她再想找什么美人就难了。
言则景自然知道言景慕不敢真的对裴行俭如何,毕竟他还是个举足轻重的平虏大将军。她只是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台阶下去而已,毕竟言景慕是皇上,这点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那边的琴声已经停了,言则景看到李若雪让贴身的宫女端了杯水,而后便起身走动了起来。李若雪也注意到了她,她微微一怔,而后遥遥的朝她露出个微笑,她笑起来的模样真是眼熟,很像许多年前的言则景。那个时候,她还不是有着如此恶名的宣和小王爷!
言则景不打算同她多说些什么,他便远远的对着李若雪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便提步准备离开。
几乎就在她转身的同时,身后的李若雪却发出了一声痛呼。言则景一怔,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见李若雪双手捂着小腹,一张小脸苍白的堪比她身上的衣衫。
她怎么了?言则景心中一沉,而后她便听到李若雪的侍女惊叫道:“贵妃娘娘,您怎么了?”
“快找御医!”另一个宫人赶紧道。
言则景皱了皱眉,稍稍一犹豫,还是赶紧走上前去查看状况。虽然她和这个李若雪没什么交情,但她是言景慕的心尖宠,又怀着言景慕的孩子,她还是去看一看,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现下言则景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她走了过去,那些宫人们早就乱作了一团。李若雪疼得几乎站不起来,她的脸上挂满了冷汗,汗水混着泪水如断珠似的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你怎么样?”言则景其实帮不上忙,但她可以看出李若雪很痛苦,她的嘴唇惨白,贝齿紧咬着下唇,在那苍白的唇上落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李若雪把嘴唇咬出了血,殷红的血迹衬着那苍白的嘴唇有种触目惊心的美艳。
“好疼……好疼啊……”李若雪呻吟着,出口的声音没什么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带着颤音和哭腔,让人不由自主的便心生爱怜。
“你们还不赶紧扶着贵妃先去坐下。”言则景一声冷斥顿时拉回了那几个慌了神的宫人的思绪,她们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扶着李若雪去方才的琴登上坐好。
“御医呢?怎么还不来?”言则景隐隐嗅到了血腥气,她的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下意识的朝李若雪的腿间望去,她雪白的裙子上沁出了一片血色,而那抹赤红正在不断的扩大。
言则景顿时瞪大了眼睛,她虽然没有经验,却也知道,李若雪这是小产了!难怪她这么疼,胎儿被生生从母体剥离的痛苦,想必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孩子……我的孩子……”李若雪痛苦的轻吟着,整个人都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甚至还有几缕头发就着汗水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脸上,反衬的她的脸色愈发惨白。
“若雪!你怎么了?”远远的响起了言景慕的声音,紧接着,伴随着一片稀稀拉拉的慌乱的脚步声,言景慕快速的跑了过来。
言则景未来的及起身,却被言景慕狠狠的撞到了一侧,她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的时候,身体却猛然间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之中。
鼻端传来了熟悉的气息,言则景抬眼望去,却见裴行俭满是担忧的望着她,低声道:“没事吧?”
言则景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子面色冷沉的看着言景慕和李若雪。她知道刚才言景慕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过担心李若雪了,但她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刚才言景慕的样子像是怕她会对李若雪做些什么似的,虽然他没有说话,甚至也没给她一个眼神,但她依旧能看的出来。这份认知让她的心微微的一痛,那感觉像是被人用针狠狠的戳了一下似的。
她怎么会对李若雪做些什么呢?真是可笑!言则景吐了口气,权当言景慕关心则乱好了,现在李若雪的情况比较严重,她计较多了也无用。
“皇上……”李若雪见到言景慕,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神色悲戚的望着他,脸上涕泪横流,毫无平日里的美感可言。
但现在谁也没有心情在乎这些,言景慕看着李若雪白裙上的那片殷红的血迹,整个人都出于了暴怒的状态。
他抱着李若雪,任由她身上的污血染红了他的龙袍,他睚眦欲裂的瞪着身旁的宫人,厉声吼道:“一个个的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叫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