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现下这具代替容承要下葬的尸体,是经过容均同意,才被装进棺材里的。
换句话来说,容承的无故暴毙,是假的。容均许是知道些什么,这才默许了容承的“暴毙”,转而找来尸体代替他。
想前世的自己竟被蒙蔽到连这点都不清楚,稀里糊涂地送“父亲”下葬,又稀里糊涂地守孝,再稀里糊涂地嫁人,最后稀里糊涂地死去,容摇光暗暗摇了摇头,拂袖在朝琴搬来的凳子上坐下,道:“去请老太爷过来。”
音落,一道极稳重的脚步声传来,来人沉声道:“不用请了。”
容摇光抬头一看,来人龙行虎步,器宇不凡,若非那两鬓微白,还真教人无法认出他已过知命之年,是个孙子孙女一大堆的人。
这人一来,除容摇光外,所有人都恭敬行礼:“老太爷。”
有仆从眼疾手快地搬来一把太师椅,正巧摆在容摇光对面。
等不相干的人都离开,灵堂的门也关了,容均这才坐下来,姿态大马金刀,问向容摇光的话也是一点都不含蓄:“你这一回来,不赶紧去见我,来灵堂这儿闹什么?”
容摇光没说话,起身走到他面前,径自跪下。
旁人俱是一惊,容均垂眼看她。
但见她跪下来后,“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语声悲戚道:“摇光不是来闹,摇光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要父亲以假死引我回来。”
容均撩了撩眼皮,淡淡道:“哦?”
她再道:“祖父,我父亲假死,母亲也失踪,二房只剩我和玉衡。玉衡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只能由我这个当姐姐的来做主。我如今算是孤女,无依无靠,能信任的只有您了。”
说完又磕了个头,容均没拦着,只静静看她。
过了良久,容均才问:“你为何要闹灵堂?”
容摇光答:“想看是谁代替我父亲。”
“呵。”容均轻笑一声,挥了挥手,“罢了,你去看吧。”
容摇光谢过,却不起身,又道:“祖父,摇光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摇光想要验尸。”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连容均都有些惊住了。
他默了一默,才道:“为何要验尸?”
容摇光道:“这尸体,不是祖父找来的吧?”
不是亲自准备的尸体,自然能被别的人拿来大做文章。
容均如何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当下轻叹道:“你验吧。”
于是容摇光这才起身,命人开棺。
灵柩由上好楠木制作而成,各种雕刻都是十二分的精致细腻,虽称不上富丽堂皇,但以将军府如今的地位,能用这样的棺材已是难得了。
棺盖不算太重,林义云和一个士兵一起,没费多大力气就将棺盖移开。
尽管棺中人才死了不到三天,可棺盖甫一移开,还是有些微的气味弥散到空气中,惹得人忍不住皱眉。
容摇光面色不变,上前望向棺中。
这一看,她眸光微微一闪。
难怪能将这尸体当成是她父亲,原来这人长相与她父亲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看起来有些西域人的血统,长眉深目,鼻梁挺拔,有种不同于中原人的别样的俊美。
看过这尸体的脸,容摇光再往其他地方看去,脖子上的小痣、左手的断掌、小臂上烫出的伤痕,无一不与她父亲身上的如出一辙。
若非她已知这尸体并非她父亲,怕她还要同前世一样,以为这真是容承。
看过尸体,她也不回头,直接向后伸手,朝琴立即递来一根银针。
银针入手,容摇光将其刺向尸体喉咙,再取出时,银针已然变了颜色,可见这人是中毒死的。
验完毒,她再伸手,朝琴将一盆水端了过来。
这水不是普通的水,里面刚被倒了一瓶药液,使得这盆水呈着淡淡的蓝色,看起来非常诡异。容摇光将双手在这盆水里洗了洗,也不擦干,湿着手去摸尸体的脸。
这一摸,有什么东西被她抹掉,重新出现在她眼前的乃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跟在她身边的朝琴见了,说道:“小姐,他戴了人皮面具。”
“嗯。”
容摇光应了声,转而去摸尸体的脖子、手掌、小臂。
果然这些地方和脸部一样,那层皮肤一擦就掉,都是假的。
再多的地方,容摇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不好处理,当下退开来,让林义云接手。
等林义云处理完毕,确定这尸体再没有什么伪装的地方了,这才仔细摸骨,道:“小姐,这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看其手上和身上的茧子,应该是名农夫。”
容摇光听了,转头问向容均:“祖父,这人原先穿的衣服,您可还留着?”
不用细想也能知道,这名农夫身上的衣物定被人调换过。
可只要有心,也能凭借衣物查出是何方势力将尸体给伪装成容承的模样——
容承此番回京述职,他即使不入宫面圣,平时也要与其余官员有所往来,所穿衣物必不普通。这名农夫的尸体既是有人准备好的,那么在他被容均发现之前,身上的衣服也定然是由那人准备的。
只要衣服还留着,容摇光就有足够的把握查到究竟是哪家给他们将军府使绊子。
容摇光都能想到这一点,容均如何能想不到?他也没难为她,抬手让人去取,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留着他的衣服?”
“因为祖父不就是在等我回来,让我亲自来查吗?”容摇光若有所指地答道,“以往都是临近年关,祖父才会来信让我回京,这回却提前了整整半个月……”
从北疆的丰州到中原的邺京,便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中途毫不停歇,也要跑个至少三天三夜。
容摇光半月前收到家书,信上让她早点回来,后中途又收到一封加急信函,说容承暴毙,她原本不急不缓走着的车队这才加快速度,于今日赶到了邺京。
对于容承暴毙这件事,容摇光应当是比谁都要急于得知真相。可眼下,看容均这好整以暇要考较她的模样,她就一点都不急了,甚至还有闲心和容均打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