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摇光当真如容均所说,因为仪容不妥,才不来迎接姬长倾?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便在容均将姬长倾迎进将军府中时,她已去了容承的书房。
姬长倾来得太是时候,以致于她想从容均口中问些关于父亲的消息,都只能暂且压后。好在她知道父亲有积攒书信的习惯,就想着能不能从书信里找到些什么,以此查出父亲假死后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容承“暴毙”,他的书房早被容均下令封住,没有他的准许,谁都不得进入。
书房不大,除桌椅、书架、博古架外,里头有个小隔间,摆着一方矮桌和一张软榻,除此之外便没别的了。
依着对容承的了解,容摇光从书桌开始找,各种书籍纸张被翻了个遍,各种暗格机关也全摸索出来。找到有用的东西便取出,没什么用的便放回原位,然后继续找下一个地方。
如此,找了不知多久,容摇光坐下来,开始对那些有用的东西进行排查。
查着查着,果然发现一封没有拆开的信。
她回想了一下,这封信是从书架背后的暗格里找出来的,存放位置非常隐秘。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父亲没有将其拆开,反倒完好地收了起来。
仔细看了看信函,上头一个字都没有,不知是谁写给谁的。
正要拆信,外头老管家叩门:“大小姐,宁王殿下过来了。”
容摇光听了,正待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紧闭着的房门陡然被人推开,那本应在灵堂或是厅堂中的宁王进入容摇光的视野。
他扫过房中布置,待看到容摇光手中的那封信时,眼睛微微眯起,有流光一闪而逝。
“原来这封信是在这里,真叫本王好找。”
“殿下知道这封信?”
容摇光向他行礼,同时微微摆手,示意林义云不要动手。
书房门槛不低,宁王的侍从弯下腰,想将宁王连人带椅地搬进来。
容摇光正待让林义云去搭把手,就见那看起来高高瘦瘦的侍从居然一把将轮椅给搬了起来,然后又稳稳当当地放下,竟也是个练家子。
她正看着,眼角余光却瞥见林义云朝她摇了摇头。
——若是打起来,他打不过这个侍从。
容摇光不由认真回忆这位殿下的事迹。
这姬长倾两年前腿折,由二皇子摇身一变成为宁王,从此远离朝堂,过了好一段焚琴煮鹤的糜烂日子。后来,也就是前不久,许是终于看开,他不再放浪形骸,转而开始研读诗书古籍,意欲成为一代名士。
然乖戾的性情终究是养成了,不少人都说宁王遇事不按常理出牌,面对他时少不得要提起十二分的心思,才能将他给伺候好。否则,以他在陛下面前受宠的程度,但凡他说出半个“不”字,不用等第二天,陛下立马就会将胆敢惹他不快的人叫进宫里,然后当着他的面训斥对方,再罚上个一年半载的俸禄、剥去个一品半级的官位——
这等后果,委实是让谁都不敢跟宁王对着干。
再后来,在容摇光的记忆中,这位宁王殿下一直以如此面目示人,以致于骗过了世人。
若非太子登基后,用计要将他除去,他这才暴露手中势力,反将太子一军,使得朝中元老甚至要将他推上帝座,世人还皆以为宁王当真在那场秋猎意外中折损了双翼,再起不来了。
而胞兄想要自己死这件事,让得宁王对皇室彻底失望,推掉帝座后,他离开邺京,云游四方。直到容摇光死前,都还听闻宁王没有娶妻,乃是孤家寡人。
不过容摇光清楚,她所知道的这些事,都是宁王想让世人知道的,经过了刻意美化的。陛下为何如此荣宠于他,太子又为何一定要除掉他,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如何,容摇光并不清楚,也并不想去清楚。
但她知道,宁王此人实在是极擅隐忍、深藏不露,她能与他交好便交好,如不能交好,那也绝不可与他为敌。
一旦与他为敌,站在他的对立面上,那么日后等待他们将军府的,必然是比前世的满门被斩还要更令人绝望的结局。
打定主意,容摇光定定看向宁王。
便见进入书房后,宁王由侍从推着,缓缓来到书桌前。
他伸出手,五指修长,肤色如玉,是一只文人名士的手,也是一只政客权王的手。
他声音也是如凉玉,沁人心脾。
“拿来。”
容摇光没动:“殿下知道这信是谁写给谁的?”
“知道。”
“殿下可否告知?”
“不可。”
“那就要请殿下恕罪了。”
分明是有心试探宁王的底线,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坠落深渊,可容摇光却诡异地感到一种游走在刀尖上的难言的刺激,这让她心跳都有些失序。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斟酌着字句说道:“这信属于家父,他不在,臣女不敢随意处置。”
姬长倾听了,慢慢收回手。
手指漫不经心地抚着手炉,他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看来你是不想知道容承去哪了。”
容摇光心中一跳。
他知道灵堂里的那具尸体,并不是她父亲的。
他知道,祖父知道,甚至葛氏和桂氏也都知道她父亲并没有死,而是去了某个地方。
若非前世死前,那个女人对她说是苏尘想要她的命,又说她白白活了二十多年,竟连容承暴毙是个骗局都不知道,她怕是要一直被瞒在鼓中,什么都不知道地浑浑噩噩地死去,真切是白活了。
再深思下去,虽然时间上并不相同,但前世的她也要求了开棺认尸,可为何前世里,无人同她去查找背后真相?
难道是因为前世她太过哀痛,没有发现那些伪装,也没有深思祖父他们身上的违和之处,他们认定她不适合卷入这其中,这才对她隐瞒了下去?
那么今生,她明白许多,看透许多,她能独当一面了,所以祖父不再瞒她,也所以从未有过交集的宁王,也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个机会。
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