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懂行的，基本都不会选人皮面具。
一来这种面具的来源太过挑战人性，二来不够保险。
像云教教主，他脸上的就是近年来才出现的一种新型面具，比其余面具要更加温和、服贴、保险以及不易看穿——没瞧见连容摇光都没发现他戴了面具？
只是这种面具造价过于昂贵，初次佩戴时还要动用相应的配套手法和特制药水，而药水也价格不菲，所以鲜少能有人用得起。就算用得起，也没那个来路能买到手。
云崇说：“不如用您自己的脸，绝对比任何一张都更符合您的气场。”
“……那不成。”教主大人没同意，抬手又摸了摸脸，“用了自己的脸，她一定更加不会动心。”
云崇说：“那您到底是想让她动心，还是不想让她动心？”
这个问题着实是个好问题，至少云教教主沉吟着，没再说话了。
动心他高兴，不动心他也高兴。
可换个角度来看，动心他不高兴，不动心他也不高兴。
所以云崇这个问题，终究是得不到答案的。
本着当下属的要全心全意为主子操劳的准则，云崇提点道：“您当心您这样做，日后事迹败露，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云教教主说：“不会吧？本座很小心的。”
云崇看了他一眼，没回话。
于是他就陷入深沉的思考之中，看样子是将云崇的话给听进去了。
不过云崇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焉能不知他这是做样子给自己看？这便掐着时间在心中默算，果然还是两息功夫不多不少，就见人堪堪结束思考，继而一脸认真地说：“你说得对，本座往后要更加小心才是。”
云崇面无表情道：“您该去用饭了。”
这话一说，刚刚还一脸认真的教主大人飞快换了个神情，饶有兴致地问：“她刚才吃的什么？”
云崇没有回答，只说：“属下已经给您准备了一模一样的斋饭。”
“算你识趣。”他笑了笑，“走吧。”
说完便朝斋堂走去，洒脱极了。
跟在后面的云崇抬眼看去，便见微风白雪环绕在他周围，一身的霞姿月韵，也一身的雍容显贵。
……
午饭过后，容老夫人要例行休息，长辈们也各自去做事，准备等老夫人醒后再行聊天。
小辈里，容摇光打算跟容禅和桂氏去抄佛经，好给失踪的父母祈福。在她下头年龄最长的容天玑则向僧人师父询问几句，得了准许，主动领着弟弟妹妹去堆雪人。
堆雪人的地方离抄佛经的地方不算远，容摇光便叫林义云看着他们，这才净手焚香，静心宁神，开始和叔婶一起抄写佛经。
抄的是《金刚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纸是上好的宣纸，墨也是上好的徽墨。容摇光以小楷认真抄写着，心思全放在佛经上，连身边来了人都不知道。
许是因为打小就在边疆长大，亲眼目睹、也亲身经历过太多战火，容摇光的字与寻常贵女的不同，圆润中隐有一丝锐气，娟秀之态也显得锋芒初露。
这样的字本不适合佛经，幸而她越写便越是心静，写出来的字也愈发平和。
人常说字如其人，写得久了，容摇光的神态也跟着变得平和。那自她回京后便若有若无彰显出来的冷锐戾气，在此时皆尽收敛，她低眉垂目、素手墨笔，看起来温婉极了。
来人静静看着，也不打扰。
直等她抄了几页，搁笔准备休息，才出声说道：“你的字不错。”
容摇光抬头一看，看清说话人的脸，先是愣了愣，而后起身行礼。
“臣女参见太妃娘娘。”
太妃尹秋梧，是建平末年时，除如今的皇太后外，唯一没有为先帝殉葬的妃子。
容摇光以前见过她几次，其人完全没有皇宫中人特有的倨傲，非常亲切和蔼，极好相处。
正如眼下，见容摇光向自己行礼，太妃伸手扶住她，免了她的礼。
然后再看了眼她的字，温和地对她说道：“哀家要回宫了。下次若是得空，你就来陪哀家一同抄经吧。”
恭送太妃离开后，容摇光正想着自己怎么就得了太妃的青眼，就听旁边桂氏说道：“上回游园时碰见了太妃娘娘，娘娘主动和我说话，还向我问起你，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京。”
容摇光疑惑道：“太妃娘娘问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桂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试探着说：“许是觉得你面善？”
容摇光笑道：“我哪里能有婶婶面善。”
她小叔容禅幼时皈依，常年醉心佛学，年少时甚至被怂恿得差点出家。
不消说，出家自是没成，当年容承把他从大慈恩里带出来，一路揪着耳朵回将军府的事，到现在都还能被邺京中人拿来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不过也正是因着差点出家，容禅认识了同样早早皈依的桂府小姐桂和。
两人一见如故，时常互相写信探讨佛理，也常偷偷见面，久而久之便有了感情，后来就成了亲。到得如今，丈夫体贴，儿子乖巧，本就温婉和善的桂氏更显面善，谁见了她都会下意识想和她亲近，饶是大恶之人也对她生不出什么歹意。
容摇光向来嘴甜，说得桂氏笑着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喜欢孩子？当时天璇也在，太妃娘娘和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临走又给她一个镯子——就是她手上戴的那个。”
容摇光回想了下，容天璇左手上确实有个玉镯，品相极好的翡翠，太妃倒也舍得。
两人正说着，一直没开口的容禅这时忽然说道：“你们难道没觉得太妃娘娘和一个人有点像？”
容摇光闻言一愣，想到什么，眸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桂氏问：“哪个人？”
容禅看了眼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在说谁的容摇光，答道：“二嫂。”
二嫂——
容承的妻子，容摇光的母亲，盛西辞。
一个与容承一样，无缘无故突然失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