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不久,容摇光带容玉衡出门,去和宁修言约好的那家酒楼。
腊月廿二,离除夕夜仅剩七天,邺京中各条街道皆是人头攒动,热闹极了。幸而他们预料到这点,提前出发,马车在路上耽搁许久,也没有晚到。
问了掌柜,果然宁修言还没来。容摇光牵着容玉衡上了二楼,进入提前订好的雅间。
才进去,还未将门帘放下,就感到此间明显的安静。伙计殷勤地将干净到锃亮的桌椅又擦了一遍,斟上茶,言道有需要喊一声便可,这就出去候着,门帘也牢牢实实地掩上。
容玉衡坐下来,张口就问容摇光订的都是什么菜。
容摇光捡着有印象的几道菜名说了,他听着,睁大了眼,诧异道:“姐姐,不就我们两个和宁大公子一起吃饭吗,你怎么点的都是大菜?”
点大菜就算了,居然还点了好几个。
难不成那位宁大公子是个饭桶?
“等人到了你就知道了。”容摇光没有解释。
过了片刻,听到外头伙计的声音传来,容摇光抬头一瞧,门帘掀开,宁修言到了。
宁修言进来后,没有放下门帘,等陆陆续续又进了几个人后,这才将之放下。
容摇光一看,这回陪同宁大公子来的三位美人不是昨天见的那三位,显然是他新结交的红颜知己,或是新宠幸的妾侍宠姬。
不过这三位美人当真是美得各有千秋。
紫衣的雍容,白衣的温婉,黄衣的娇俏。即使放在人群中,也都是亮眼的那种存在。
看着姿色各异的三位美人,容玉衡眼睛再度睁得老大。
他想难怪要点那么多大菜,原来来的不止宁大公子一个人……
小孩儿不禁为自家姐姐的深谋远虑感到佩服之极。
昨日在大慈恩寺,没能见着宁修言身边有三位美人相随的朝琴和夕茶见状,面上虽没表现出什么来,心中却暗暗震惊,心道难怪要带三少爷来,这等场面,若只小姐一个人在,委实是有些不妥和尴尬。
容摇光对此则早已免疫,起身携容玉衡同宁修言见过礼后,便让伙计上菜。
坐下来的宁修言道:“这三位是在下的远房表妹,年节将至,和家人一同来京中过年。正巧今日在下赴约,她们央着要来,无奈之下,只好都带过来,还望容大小姐见谅。”
容摇光道:“无妨。宁大公子爱美……爱妹之心世人皆知,谈不上什么见谅不见谅。”
前世就是这样——
每回他身边的三位美人换了一换,但凡有人问他,他总会说,这是我的远房表妹,进京来玩,看我出门,央着要一起,只好带着了。
对她则说,我这是逢场作戏,你尽管放心,她们不会危及到你的地位,你永远都是尚书府的少夫人。
一回这样说,两回这样说,三回……
三回他就没有这样说了。
因为他已经不再进她的院子,日日夜夜都流连于温柔乡美人怀。
她记得清楚,时间最长的一次,是整整半年,一百八十多天,他没在她面前出现过。她连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一概不知,只得从别人口中听见有关他的风流艳事,她才能知道,哦,她的夫君又去了谁谁谁那里,又为谁谁谁一掷千金,又带着谁谁谁一同出游。
起初她也觉得不堪。
然而听多了,就习惯了。
她甚至想他就算死在外面,对她而言也没什么。不过是寡妇而已,别的女人能当,她自然也能当。
毕竟,谁能相信,成婚四年,他们两人都未曾有过夫妻之实?
就算那两次,洞房花烛夜和之后的第二夜,他和她睡同一间房,也是她睡床上,他睡地上,泾渭分明得让她觉得是不是嫁错了人,他根本不是传说中的那位“邺京第一风流”。
然而,事实证明,他就是那位第一风流。
他能对天下间所有女人风流,可唯独不对她风流。
直到她死在传闻中他最为宠爱的那个女人手里,在雨夜的乱葬岗里死不瞑目,她也没能见到他。
不过,就算见到了,又有什么用?
看着眼前的男人,容摇光心想,总归她已经死过一次,现在的她和宁王有了婚约,她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牵扯。
这顿饭过后,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于是正式谢过昨日宁修言在大慈恩寺的出手相助,容摇光正待以茶代酒先干为敬,就听那三位美人中穿着黄衣的娇笑道:“喝茶作甚?马上就要过年了,何不喝酒?”
容摇光的动作一下停住。
宁修言闻言,神色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白衣的美人也是笑着附和道:“妹妹说得极是。临近过年,怎的不喝酒,要喝茶?”
言辞间,好似她们三人真的是宁修言的远房表妹。
三人中的两人已然这般开口,容摇光看了看那没开口的紫衣美人,就见她正襟危坐,虽不说话,但那神态俨然也是同意喝酒。
容摇光也没觉得下不来台或是怎样,只似笑非笑道:“喝酒?确定?”
她这话一问,那位紫衣的美人正要说话,就听宁修言忙道:“不确定不确定,她们年纪小,刚刚是在开玩笑,容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说完,转头看向那最先开口的黄衣美人,神情迅速变得严肃,当着容摇光的面就训斥道:“怎么说话的?容大小姐正在孝期里,能见我已是很给面子,你怎么能让她喝酒?”
被这般训斥,黄衣美人瘪了瘪嘴,语气也有些忿忿:“我这不是……”
“你还敢顶嘴!”宁修言恨铁不成钢道,“退一万步讲,容大小姐就算不在孝期里,你又怎能随随便便让她喝酒?”
如果他没在场,容三少爷也没在,单单只一群姑娘家要喝酒,这没什么。
可眼下分明有男人在,她们居然也敢叫容摇光喝酒?!
看宁修言似乎是真的动怒了,黄衣美人嘴瘪得更厉害,终究是没敢再出声。